永定二十三年的冬雪，比往年来得更烈些。
冷宫西侧的杂院，枯枝在寒风里呜咽，像极了苏氏蜷缩在墙角的哭声。她怀里揣着半块啃剩的冻窝头，指节因为攥得太紧泛出青白，指甲缝里还嵌着昨夜被管事嬷嬷推倒时蹭的泥。
“苏锦绣，还愣着？贵妃娘娘的金丝炭到了，还不快去搬！”
粗嘎的嗓门撞开破旧的木门，进来的是同住杂院的张才人。她穿着件半旧的湖蓝色宫装，发髻上斜插着支银步摇，那是上个月给丽妃磕头磕到额角出血才求来的赏赐。此刻她叉着腰，三角眼在苏氏身上剜来剜去，像看一块碍眼的污渍。
苏氏猛地抬头，冻得发红的眼眶里闪过一丝厉色。她本是吏部尚书苏明哲的庶女，三个月前因父亲获罪被没入宫中为奴，从昔日能在府里读诗作画的二小姐，沦为连浣衣局都嫌弃的杂役。可谁也不知道，她贴身的亵衣里，藏着一支断了尖的凤钗——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说能保她一命，钗身内侧刻着的“景”字，她至今猜不透含义。
“怎么？聋了？”张才人抬脚就往苏氏小腿踹去，“忘了上次你打碎丽妃娘娘的玉盏，是谁替你求的情？”
苏氏踉跄着扶住墙，喉间涌上腥甜。她记得，上次张才人所谓的“求情”，是故意把她推到丽妃面前顶罪，害她被杖责二十，躺了半个月才爬起来。
“姐姐息怒，锦绣这就去。”她垂下眼睫，掩去眸底的恨意，声音轻得像片雪花，“只是……锦绣昨夜染了风寒，怕是搬不动那些炭……”
“风寒？”张才人嗤笑一声，伸手就去扯苏氏的头发，“杂院里的贱婢也配生病？我看你是想偷懒！”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个内侍举着宫灯跑来，为首的太监尖声道：“陛下口谕！传杂院苏氏，即刻到养心殿觐见！”
张才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嚣张瞬间变成错愕。苏氏也愣住了，冻得发僵的身体微微颤抖——她一个连皇帝面都没见过的罪奴，怎么会被传召？
内侍不耐烦地催促：“还愣着干什么？陛下等着呢！”
苏氏被推搡着往外走，经过张才人身边时，她刻意放慢脚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姐姐，那金丝炭……怕是等不到你搬了。”
张才人的脸瞬间惨白，看着苏氏单薄却挺首的背影消失在风雪里，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养心殿的暖炉烧得正旺，龙涎香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朱墙玉碎庶女谋功》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苏氏跪在冰凉的金砖上，不敢抬头，只听到头顶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带着酒后的微醺：“你就是苏明哲的女儿？”
“罪女苏氏，参见陛下。”她的声音抑制不住地发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激动——她终于有机会靠近权力的中心了。
“抬起头来。”
苏氏缓缓抬头，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皇帝萧景琰穿着明黄色常服，龙纹在烛火下流转，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审视，忽然皱起眉：“你这眉形……像极了先皇后。”
苏氏的心猛地一跳。先皇后是皇帝的结发妻，三年前难产去世，此后皇帝再未立后。她下意识地摸了摸眉毛——这是母亲教她画的远山眉，说这样显得温顺。
“陛下谬赞。”她低下头，掩去眼底的精光。
萧景琰没再说话，只是把玩着手里的玉扳指。殿内静得可怕，苏氏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像擂鼓一样。许久，他才开口：“朕记得，你父亲当年曾献过一幅《江山万里图》，上面的题字，是你代笔？”
“是……罪女幼时曾随父亲学过书法。”
“哦？”萧景琰的语气里多了几分兴趣，“那你写几个字给朕看看。”
内侍很快铺好宣纸，研好墨。苏氏握着笔，指尖因紧张而微微颤抖，却在落笔的瞬间稳住了。她写的是“朱墙深几许，玉阶生白露”，字迹清丽，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
萧景琰看着纸上的字，沉默了许久，忽然道：“从今日起，你就留在御书房伺候笔墨吧，封个末等更衣，赐居碎玉轩。”
苏氏猛地叩首，额头撞在金砖上发出闷响：“谢陛下恩典！”
她走出养心殿时，雪己经停了。月光洒在朱红宫墙上，映出一片清冷的白。她摸了摸亵衣里的断钗，钗尖硌着心口，却让她觉得无比踏实。
碎玉轩？她记得那地方，在御花园的角落，偏僻得很，据说前几年住过一个失宠的才人，后来疯了。
但没关系。
苏氏抬头望着漫天星星，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就算从尘埃里起步，她也要一步步爬上去，查清父亲获罪的真相，让那些欺辱过她的人，付出代价。
碎玉轩的门虚掩着，里面黑漆漆的，像一张等着吞噬一切的嘴。她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苏氏握紧了袖中的断钗，指尖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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