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轩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惊得檐下几只夜鸟扑棱棱飞起。苏氏站在门口，借着月光看清院内景象——荒草没膝，廊下的蛛网结了又破，正屋的窗纸破了个大洞，寒风灌进去，卷起地上的枯叶。
这哪里是宫苑，分明是座废弃的荒园。
“看来陛下的恩典，也不过是换个地方等死。”一个阴冷的声音从正屋传来，带着病态的尖细。
苏氏握紧袖中的断钗，缓缓走进去。屋里弥漫着一股霉味，借着从破洞透进来的月光，她看到墙角的破榻上躺着个女子，头发枯黄如草，脸上布满污垢，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暗夜里的蛇。
“你是谁？”苏氏沉声问。
女子咯咯地笑起来，笑声在空荡的屋里回荡，让人头皮发麻：“我是谁？我是这碎玉轩的主人啊。你又是谁？新来的替死鬼？”
苏氏没理会她的疯言疯语，转身去打量西周。屋角堆着些破旧的家具，一张掉漆的妆台上，放着个缺了口的瓷瓶。她走到妆台前，刚想拿起瓷瓶看看，手腕突然被人抓住——是那疯女子，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到了她身后。
“别碰它！”疯女子的指甲几乎要嵌进苏氏的肉里，眼神凶狠，“那是我的！是陛下送我的定情信物！”
苏氏用力甩开她的手，后退半步：“陛下从未给我定情信物，我只是来此居住的更衣苏氏。”
“更衣？”疯女子上下打量着她，忽然凑近，一股馊味扑面而来，“你也想攀龙附凤？告诉你，没用的！这宫里的男人都是骗子，尤其是皇帝！他当年说要封我做贵妃，结果呢？就因为我撞破了丽妃的好事，就被关在这里，关了三年！”
丽妃？苏氏心头一动。张才人正是丽妃宫里的旧人，上次设计她，恐怕也和丽妃脱不了干系。
“姐姐说的丽妃，是如今盛宠正浓的李丽妃？”苏氏故作好奇地问。
疯女子的眼神瞬间变得怨毒：“就是那个贱人！她原本是我的宫女，靠着给陛下灌迷魂汤上位，还偷了我的凤钗去邀功！”
凤钗？苏氏下意识地摸了摸亵衣里的断钗，难道……
“姐姐的凤钗是什么样子的？”
“是支赤金点翠的凤钗，钗尖镶着红宝石，内侧刻着个‘景’字！”疯女子激动地比划着，忽然又瘫坐在地上，喃喃自语，“那是陛下给我的，谁也抢不走……”
苏氏的心脏狂跳起来。母亲留下的断钗，正是赤金点翠，钗尖的红宝石早己不知所踪，内侧同样刻着“景”字！这疯女子和母亲，和这支凤钗，到底有什么关系？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脚步声，还夹杂着张才人的声音：“就是这里！苏更衣刚搬来，妹妹们来道贺呢！”
苏氏心里一凛，这哪里是道贺，分明是来寻衅。她迅速扶起地上的疯女子，低声道：“姐姐，想出去吗？帮我个忙，我带你离开这里。”
疯女子茫然地看着她，眼神里闪过一丝清明：“真的？”
“真的。”苏氏点头，将她扶到榻后藏好，“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出声。”
刚藏好疯女子，张才人就带着西五个宫女闯了进来。她们手里提着水桶，显然是来泼冷水的。看到屋里空荡荡的，张才人愣了一下：“苏更衣呢？躲起来了？”
苏氏从内室走出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张姐姐大驾光临，锦绣有失远迎。只是这碎玉轩实在简陋，怕是招待不好姐姐。”
“招待？”张才人嗤笑一声，挥了挥手，“给我泼！让苏更衣好好‘凉快凉快’，知道这宫里的规矩！”
宫女们狞笑着围上来，手里的水桶高高举起。苏氏却忽然提高声音：“姐姐这是做什么？难道忘了陛下刚封我为更衣，这里的一举一动，陛下或许都看着呢？”
张才人果然犹豫了。在宫里，最忌讳的就是在新得宠的人面前放肆，万一被陛下知道，吃不了兜着走。
“你少吓唬人！”张才人色厉内荏地说，“陛下不过是一时兴起，你以为你能得意多久？”
“至少现在，我是陛下亲封的更衣，而姐姐……”苏氏的目光扫过她身上的旧宫装，“还是个连份例都领不全的才人。”
这句话戳中了张才人的痛处，她气得脸色发白，却不敢真的动手，只能恨恨地说：“咱们走着瞧！”
看着张才人等人狼狈离去，苏氏松了口气。榻后的疯女子走出来，眼神里多了几分异样：“你不怕她们报复？”
“怕有用的话，这宫里就没有死人了。”苏氏走到妆台前，拿起那个缺口的瓷瓶，“姐姐，这瓶子里装的是什么？”
疯女子眼神闪烁：“是……是丽妃当年给我灌的药，喝了就会让人神志不清。”
苏氏将瓷瓶收好：“这就是证据。等我找到机会，定要让丽妃付出代价。”
疯女子看着她，忽然跪了下来：“求你救救我！我叫柳如烟，曾是御前奉茶的才人，只要你能帮我出去，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包括你父亲苏明哲获罪的真相！”
苏氏猛地看向她：“你知道我父亲的事？”
柳如烟点头，眼里闪过一丝复杂：“当年你父亲献《江山万里图》时，图里藏了密信，揭发丽妃的父亲，也就是户部尚书李嵩贪墨军饷的事。是我把密信交给陛下的，可后来……李嵩反咬一口，说你父亲通敌，陛下虽然没全信，却也不得不将他贬斥，而我，就被丽妃设计关到了这里。”
原来如此！父亲是被李嵩和丽妃陷害的！
苏氏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渗了出来。她走到柳如烟面前，扶起她：“柳姐姐，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同盟。我帮你离开碎玉轩，你帮我查清真相，扳倒李嵩和丽妃。”
柳如烟看着她眼中的锋芒，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重重点头：“好！”
窗外的月光透过破洞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碎玉轩的寒夜里，两条看似绝境的生命，悄然结成了联盟。而那支藏在亵衣里的断钗，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决心，在暗夜里泛着微弱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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