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节气一过,明哲书院的积雪便开始勤恳地融化。檐角的冰棱滴着水,敲在青石板上叮咚作响,像在数着日子。药圃里的冻土松了层,露出底下黑油油的泥,混着雪水的潮气,漫出股醒人的腥甜——那是土地在伸懒腰的味道。
苏氏站在酒坊门口,看着萧景琰给新酿的米酒封坛。他用的是去年的荷叶,在通风处阴干了整个冬天,此刻裹在陶坛口,再用红泥封严,泥上还按了个小小的杏花印,是阿禾刻的木模。
“这坛埋在杏树下,”萧景琰拍了拍坛身,声音闷乎乎的,“等杏子黄了再挖出来,给承佑接风。他上次写信说,麦收后要来看新修的水渠。”
苏氏手里捧着个竹篮,里面是刚挑拣好的桃花瓣,的花瓣上还沾着露水。“柳先生说,往酒里掺些桃花瓣,酿出来的酒会带胭脂香,”她笑着把花瓣撒进另一个未封的坛子里,“当年你父亲在江南,就爱在春分这天酿桃花酒,说‘春酿如少年,得趁鲜’。”
酒坊外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声,阿禾正带着小石头和几个学子给杏树松土。小姑娘手里的锄头抡得有模有样,裤脚沾着泥,却顾不上拍,只顾着和小石头争论“哪棵树今年能多结果”。
“这棵最粗的肯定结得多!”小石头抱着树干喊,树皮上还留着他去年刻的记号,“你看它的枝桠,都伸到水渠边了,喝的水最多!”
阿禾却指着棵细弱些的:“这棵去年被虫蛀了,承泽哥哥给它涂了药,今年定能憋着劲儿结果,不信咱们打赌!”
承泽背着药箱从试验田回来,药箱里的艾草还带着湿气。“你们俩别吵了,”他笑着敲了敲两人的脑袋,“树结果靠的是根扎得深,不是争得凶。我刚看了,试验田的新麦种发芽了,比往年早了三天,你们要不要去看?”
孩子们立刻忘了争论,跟着承泽往试验田跑,笑声惊飞了檐下的燕子——它们不知何时己衔着泥回来,正围着旧巢打转,像是在盘算着添些新草。
柳如烟抱着摞书从藏书楼出来,书页上沾着些蒲公英的绒毛,是开窗通风时飘进来的。“这是新抄的《春分农候记》,”她把书放在酒坊的石桌上,“里面记着‘春分后五日,獭祭鱼;又五日,鸿雁来;又五日,草木萌动’,你们看这插画,是阿禾画的,活灵活现。”
画上的獭趴在河边,嘴里叼着鱼,旁边的鸿雁排着“人”字,连草芽顶破冻土的细节都画得清清楚楚,笔尖的墨还带着的光泽。
午后的阳光渐渐暖了,酒坊里的桃花香混着泥土气,酿出种让人微醺的暖。萧景琰坐在石凳上,给孩子们讲当年和苏明哲在江南酿春酒的事。说那时没有陶坛,就用竹筒装酒,埋在竹林里,等清明踏青时挖出来,竹筒的清香混着酒香,能醉倒半条河的杨柳。
“苏爷爷还会用酒曲画符呢,”萧景琰比划着,“在曲饼上画个‘丰’字,说这样酿出来的酒能保佑庄稼丰收,现在想来,不过是盼个心安。”
阿禾听得入迷,手里的小本子记满了“春分酿酒三诀:一要桃花带露,二要新麦磨曲,三要红泥封坛”,连萧景琰说的“心安”二字都画成个小小的心,旁边点了三个感叹号。
傍晚时,最后一坛酒封好了。萧景琰在坛身写下“待故人”三个字,笔锋里带着期待的暖。夕阳把酒坊的影子拉得很长,杏树的枝桠在坛上投下细碎的影,像谁在轻轻摇晃着时光。
苏氏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这春醅里藏着的,不只是酒,还有等待的甜,期盼的暖,和那些刻在年轮里的约定。她知道,等杏子黄了,故人来了,这坛酒开封时,飘出的定不只是酒香,还有岁月酿出的,最醇厚的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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