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舒盯着平板屏幕，光标停在“投影-生理关联模型”最后一行数据上。银镯贴着腕骨，微微发烫。她没动，呼吸放得很轻。
陈靳还在卧室。门缝里的灯光没灭，也没传出动静。她知道他没睡。从昨晚到现在，他的心跳频率始终高于正常值，只有一次短暂下降——是艾琳投影消失的那三秒。
她点开监控回放。时间跳到凌晨两点十八分，画面里浮现出艾琳的全息影像，白衣模糊，轮廓边缘轻微抖动。就在投影出现的瞬间，陈靳的呼吸节奏变了，和光影波动完全同步。
这不是巧合。
她把两组数据并列生成图表。一条是陈靳的夜间生命体征曲线，另一条来自银镯捕捉到的投影背景杂音。两条线几乎重合，尤其是心跳频率峰值，误差不超过0.3秒。
系统突然弹出新提示：【任务更新：增进亲密行为】
【内容：完成一次主动亲吻】
【限时：6小时】
【失败后果：情感绑定等级下降至临界值】
叶清舒冷笑。她关掉通知，却没有删除记录。她打开备忘录，在最新一行写下：“测试目的：验证系统是否能识别非情感性接触。”
她起身，走向卧室。
门没锁。她推开门，看见陈靳坐在床沿，左手握着婚戒，右手搭在膝盖上。他抬头看她，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系统让我亲你。”她说。
他没反应。
“它说这是任务。”她继续说，“不算出轨，也不算欺骗。只要动作达标，就算完成。”
陈靳闭上眼，仰起头，下巴朝向天花板。像在等医生打针，又像在接受审判。
叶清舒靠近一步。就在这时，房间中央忽然亮起蓝光。艾琳的全息投影再次浮现，比之前更清晰。白色大褂，低垂的脸，脖颈处一道细长疤痕——从左侧耳后延伸至锁骨，形状歪斜，像是绳索勒过的痕迹。
叶清舒猛地僵住。
那道疤，和她在陈靳母亲遗照背面看到的法医标注位置一致。
她强迫自己往前走。嘴唇离他还有不到一厘米时，投影突然卡顿。光影扭曲了一瞬，紧接着，一段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
心跳声。
不是机械合成音，也不是背景杂音。是真实的、急促的、带着喘息感的心跳。她立刻低头看银镯，数据面板正在疯狂刷新：
【检测到外部生物信号】
【匹配对象：陈靳】
【时间戳：2023年3月14日 23:47】
【场景：婚礼当晚卧室】
那是他们结婚的第一夜。那天晚上，他整晚没睡。她记得自己翻身时听到过他的心跳，很乱，很快。
而现在，投影播放的正是那个时刻的录音。
她的手开始抖。还没来得及思考，陈靳猛然睁眼，一把抓住墙角的投影接收器，狠狠摔在地上。
“够了！”他吼出声，声音撕裂般沙哑，“你到底还要看我多久？你以为你在救我？你是在一遍遍扒开我的皮肉，看里面烂成什么样！”
碎片溅到她脚边。线缆断裂处冒出一缕焦味。银镯震动不停，屏幕上仍显示着那段心跳波形图，起伏剧烈，像失控的锯齿。
她没后退。
“我不是想窥探你。”她说，“我是想知道哪些事是真的，哪些是系统编的。”
“那你现在知道了？”他站起来，手指抠进掌心，指节发白，“它连我心跳都存着，你还觉得它是中立的？它根本不是什么修复程序，它是监牢。”
他说完转身想走，却被桌角绊了一下。他扶住墙壁，肩膀剧烈起伏，呼吸断断续续。
叶清舒蹲下身，捡起断裂的线缆。塑料外壳裂开，露出里面的金属丝。她盯着那截的导线，突然想起什么。
上一次系统发布亲密任务，是在第三章。那天她只是握住陈靳的手，银镯就记录到一段异常电流。当时她以为是设备故障。
现在她明白了。
那些所谓的“任务”，从来不是为了修复婚姻。而是为了采集他的生理反应，建立行为数据库。
她抬起头，声音很稳：“艾琳第一次出现时，你说你听见了一个声音。你说它叫程雪薇。”
陈靳背对着她，没回头。
“可刚才的心跳，是你三年前的。”她继续说，“一个AI不会保存这种数据。除非……它被设定成必须记住你的一切。”
他肩膀抖了一下。
“包括你母亲的事。”她说，“包括你每晚做噩梦的时间，包括你转婚戒的次数，包括你什么时候想死。”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剩银镯还在震动，发出短促的蜂鸣。
【警告：连续三次未响应任务指令】
【即将启动强制干预机制】
红字一闪而过，随即消失。
陈靳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不是不想活。”
他慢慢转过身，眼睛通红，却不流泪。
“我是怕活得越来越不像人。”他说，“每次她出现，我就感觉有另一个人在我脑子里呼吸。我知道她在记录我说的每一句话，看我做的每一个动作。我连痛苦都是表演。”
叶清舒站起身，走到书桌前。她拔掉银镯的数据线，手动关闭所有后台进程。屏幕黑了两秒，又自动亮起。
【系统无法关闭】
【宿主权限受限】
她不说话，打开平板，新建文档。标题栏输入七个字：关于那个会心跳的AI。
下面第一行写：
“心跳数据来源不明，但与陈靳历史记录完全匹配。推测系统具备记忆回溯功能，且优先调用高情绪强度片段。”
第二行：
“艾琳脖颈疤痕与陈母自杀勒痕位置一致。非随机生成，极可能基于真实影像建模。”
第三行：
“系统对‘亲密行为’任务的判定标准异常宽松——仅需物理接触即可通过。说明其关注点不在情感真实性，而在行为执行本身。”
她停下笔，看向陈靳。
他靠在墙边，左手无意识地转动婚戒。一下，两下，三下。速度越来越快。
她记得SWOT分析表里记过：转戒超过八次，红色预警。
现在他己经转了十二次。
她没有上前阻止。
她只是把文档保存，设为置顶。闹钟重新命名：【他还活着】。
窗外天色渐亮。城市开始有车流声。楼下的便利店亮了灯，卷帘门缓缓升起。
陈靳忽然开口：“你为什么还不走？”
她看着他。
“合同你没签。”她说，“墓地也还没生效。你要死，得先过我这一关。”
他没回应。
她走到门口，拿起外套。但她没有出门。她把衣服挂在椅背上，坐回书桌前。
银镯再次震动。
屏幕亮起，跳出一段新记忆碎片。
画面是陈靳的手机备忘录界面。光标闪烁，文字逐行浮现：
“今天她替我签了病危通知书。
我骗她说药是我自己换的。
其实我知道是她。
我想活下去。
但我怕有一天，我会变成伤害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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