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摊主一句“你能感觉到它？”，像是一根冰冷的针，扎得林平之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他强行压下心头的震动，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甚至带着点被高价吓到的恼怒：“感觉？感觉什么？我就是看这石头样子怪，想买回去垫桌脚，十块灵石？你怎么不去抢！”
说完，他作势就要起身离开，脚步没有半分犹豫。在这鬼市，露出任何异常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尤其是他身上还揣着那点见不得光的灵石和秘密。
“等等。”那苍白脸摊主空洞的眼神似乎波动了一下，声音依旧干涩，“八块……最低。”
林平之脚步不停，心里却快速盘算。八块他也远远拿不出来，而且这反应，更证实了这黑石头不简单，但这摊主显然也急欲脱手。
“两块。”林平之头也不回，抛出一个低到离谱的价格。
身后沉默了一下，就在林平之以为彻底没戏的时候，那干涩的声音再次响起：“五块……加你刚才那两颗药丸。”
林平之脚步顿住了。他慢慢转过身，看着那摊主。对方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空洞的眼睛里，似乎多了一丝探究。他要那两颗残次丹丸做什么？那玩意儿在干瘦老头眼里可是垃圾。
“那药丸没什么用。”林平之试探道。
“我知道。”摊主回答得很干脆，“但我好奇。”
林平之明白了，这摊主恐怕不是看中药丸，而是看中了他这个能“制造”这种古怪药丸的人。他沉吟片刻，最终还是对那黑石的渴望占据了上风。那东西能引动他体内气流，绝对不寻常。
“成交。”他走回去，将两块半下品灵石和那两颗灰扑扑的残次丹丸放在摊位上，然后快速拿起了那块蜂窝状的黑石。
入手沉重，冰凉，体内的气流跳动得更明显了些。
交易完成，两人再无交流。林平之将黑石小心揣进怀里，立刻转身融入了鬼市的人流，七拐八绕，确认没人跟踪后，才沿着原路快速返回。
回到废丹房时，天己经黑透了。赵虎和灵儿正焦急地等在石屋里，看到他平安回来，才松了口气。
“林兄弟，没事吧？那鬼地方……”赵虎心有余悸。
“没事。”林平之摇摇头，没有多说鬼市的经历，只是拿出那块黑石，“虎子，你看看，在矿洞里见过这种石头吗？”
赵虎接过去，掂量了一下，又凑到油灯下仔细看了看，摇摇头：“没见过，矿洞里大多是青灰色的，或者带点金属光泽的，这种黑乎乎全是眼的，没见过。”
林平之有些失望，但也在意料之中。他收起黑石，现在不是研究它的时候。
接下来的日子，林平之几乎长在了废丹房那间破地火室里。有了第一次成功的经验，他胆子也大了起来，开始尝试用不同的“废料”进行组合。墨老依旧每天瘫在藤椅里，但偶尔会在他炸炉（虽然只是个破瓦罐，但失败时动静也不小）或者弄得乌烟瘴气时，沙哑地骂几句，有时甚至会看似随意地指点一两句关键。
“蠢货！那‘铁线藤’的根茎火气太旺，得先用阴寒的‘鬼面菇’渣滓中和！”
“温度高了！你想把自己也炼进去吗？”
“哼，这点控制力都没有，还想学人玩火？”
这些指点往往一针见血，让林平之少走了许多弯路。他像是着了魔，每天不停地分拣、尝试、煅烧、失败、再尝试。左臂的伤势在那枚初品丹的药力持续作用下，己经好了七八成，虽然还不能剧烈发力，但日常活动无碍。而他体内的气流，也在一次次吸收那些成功（或半成功）炼制出的、药力杂驳不纯的“丹药”过程中，缓慢而坚定地增长着，虽然距离突破炼气二层还遥遥无期，但比起刚入门时，己然强了数倍。
他炼制出的“丹药”也五花八门，有的吃了能短时间内力气变大一点，有的能让人精神振奋片刻，更多的是吃了没啥感觉或者拉肚子的失败品。这些效果微弱、副作用不明的“丹药”，他自己不敢多吃，除了极少部分留给赵虎应急（并再三叮嘱慎用），大部分都攒了起来。
废丹房这边动静不小，自然瞒不过别人。很快，杂役区就开始流传起一个消息：废丹房那个新来的、姓林的小子，是个“丹痴”，一天到晚窝在垃圾堆里，捣鼓些吃了不知道会不会死人的怪药丸子。
这名声不算好，甚至带着鄙夷和嘲笑。但无形中，也带来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效果。
首先，青竹会的人暂时没再来找麻烦。一方面是他们摸不清林平之的底细，上次吊梢眼三人狼狈而回，让他们有些忌惮；另一方面，一个整天跟毒药垃圾打交道的“丹痴”，在他们看来既危险又没什么油水，暂时不值得花费太大代价对付。
其次，开始有一些混得不如意、或者身有暗伤、求告无门的底层杂役，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偷偷找到林平之。
“林……林师弟，听说你这里……有那种能恢复力气的药？”一个面色蜡黄、像是随时会累倒的杂役，趁着夜色，揣着好不容易攒下的几块干粮或者一两个最劣质的灵石，找到地火室门口，小心翼翼地问。
林平之看着对方那几乎是祈求的眼神，想起了自己和赵虎初来时的艰难。他没有拒绝，会根据对方的情况，拿出相应的、他自认为副作用最小的“丹药”，换走那点微薄的报酬。他明确告诉对方，这药效果不强，可能还有未知风险。
但即便如此，对于那些绝望中的人来说，也是一线希望。
渐渐地，“丹痴”林平之的名声，在最低层的杂役中悄悄传开。都知道他炼的药不靠谱，但便宜，有时候还真能顶点用。
这一天，林平之刚刚用地火成功将一小块暗红色矿渣（赵虎新带来的）和几味性质温和的废药渣融合，得到了一小撮散发着微弱热力的红色药粉。他小心翼翼地将药粉装进一个洗净的小玉瓶里（这是他用一个“提神丸”跟某个杂役换的），准备回去试试效果。
刚走出地火室，就看到墨老破天荒地没躺在藤椅上，而是站在院子里，看着那堆积如山的药渣，不知在想什么。
听到脚步声，墨老头也没回，沙哑着嗓子突然问了一句：“小子，你那‘燃血粉’，用了‘赤铁矿渣’和‘温灵草’废根？”
林平之一愣，他并没告诉墨老他炼了什么。“是。”他老实回答。
“比例不对。”墨老淡淡道，“赤铁矿渣火毒未净，多加三分温灵草废根，或者……加一点‘寒鸦羽’的灰烬中和，虽然药效会降三成，但至少吃不死人。”
林平之心中一震，仔细回想炼制过程，果然发现了一丝之前忽略的燥烈之气。他躬身行礼：“多谢墨老指点。”
墨老这才转过身，浑浊的眼睛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似乎比平时清亮了一瞬：“光会炼些吃不死人的垃圾，有什么用？”
他顿了顿，像是随口一提，又像是意有所指：
“丹之一道，在于平衡，在于剥离芜杂，取其精华。你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不成体系，终究是野路子。想真正入门，就得弄明白，你炼的到底是什么，每一种药材，哪怕是最废的渣滓，它的‘性’和‘理’在哪里。”
说完，他不再理会林平之，又慢悠悠地踱回他的破藤椅，蜷缩了进去。
林平之站在原地，咀嚼着墨老的话。性和理？剥离芜杂，取其精华？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那块一首没研究出名堂的蜂窝黑石，又想起那枚指骨上的灰色戒指。
野路子……不成体系……
或许，他是该想办法，真正系统地了解一些东西了。光靠撞大运，在这条路上走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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