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酒会之后，公寓再次被一种小心翼翼的氛围笼罩。信任如同精美的瓷器，一旦出现了裂痕，即便没有破碎，也需要极其谨慎地对待。
林晚没有再提起苏雨晴，也没有追问任何细节。她只是变得更加安静，将更多的时间投入到了舞团的排练中。与顾言深的交流，维持在“实习协议”的最低标准——每日例行的、近乎公式化的分享，以及偶尔共处一室时，关于天气或食物的、不痛不痒的对话。
顾言深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无形的隔阂。他试图打破，却发现自己笨拙得可以。送昂贵的珠宝？她只看了一眼便礼貌道谢，然后收进了首饰盒深处。安排更奢华的约会？他想起音乐会的前车之鉴，只得作罢。
他第一次感到，有些东西，似乎不是靠逻辑和规则就能解决的。
这天晚上，顾言深难得没有应酬，早早回了家。林晚正窝在沙发里，膝盖上摊开着厚厚的《镜城》舞剧脚本和沈墨发来的海外剧院资料，眉头微蹙，神情专注中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
顾言深在她身旁坐下，目光扫过那些资料，眸色沉了沉，但语气尽量温和：“巡演的事情，还在考虑？”
林晚抬起头，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嗯，机会很好，但牵扯的精力会非常多。沈墨哥说，如果确定要去，前期至少需要三个月全身心投入在国外的排练和协调上。”她的话语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试探。
三个月。全身心投入。国外。
这几个词像钉子一样敲进顾言深的心里。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排斥这个想法。不是不相信她的专业，而是……一想到将有三个月见不到她，一想到她将在另一个国度，与那个“懂她舞蹈”的沈墨朝夕相处，一种陌生的、强烈的占有欲和不安便攫住了他。
他沉默了片刻，端起茶几上的水杯喝了一口，状似无意地开口：“舞团现在国内的势头很好，国家大剧院的演出在即，稳扎稳打或许是更稳妥的选择。”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她略显疲惫的脸上，声音放缓了些，“而且，你最近……太累了。我不希望你把所有压力都扛在自己身上，有些事，可以放一放。”
“放一放？”
林晚的心缓缓下沉。他的话听起来是关心，是体贴，可落在她耳中，却与阻拦无异。他希望她“稳妥”，希望她不要“太累”，潜台词是否是，不希望她为了事业，尤其是可能与沈墨紧密相关的事业，而离开太久？
一种难以言喻的失望和压力弥漫开来。
她想起母亲。当年母亲也是为了家庭，为了支持父亲，逐渐放弃了自己的舞蹈事业，最终将全部心血寄托在舞团和她身上。她亲眼见过母亲夜深人静时，看着旧日演出照片眼中的落寞。
她不想重蹈覆辙。
“这不是压力，”林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这是我的梦想，言深。站在国际顶尖的舞台上，让更多人看到林氏舞团，看到属于我们的舞蹈，这是我从小的梦想。”
顾言深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光亮，那是提到舞蹈时她特有的神采。他心口微窒，知道自己的话可能被误解了，但他不擅长更细腻的解释，只能生硬地坚持：“梦想很重要，但现实也需要考量。异地……并非理想状态。”
他终于还是提到了“异地”。林晚明白了，苏雨晴的阴影，沈墨的存在，像一根刺，横亘在他心里，也横亘在他们之间。
“所以，”她放下手中的资料，首视着他，“是因为沈墨吗？因为你担心，我和他一起出国工作？”
顾言深抿紧了唇，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这种默认的态度，让林晚的心更凉了一分。
“顾言深，我们是‘实习情侣’，”她强调着这三个字，带着一丝嘲讽，“就算是在正式的关系里，信任和各自的空间，不也是基础吗？”
“这与信任无关！”顾言深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被戳中心事的烦躁，“这是基于现实的理性判断！”
“又是理性！”林晚猛地站起身，情绪有些激动，“在你的世界里，是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用‘理性’来分析和判断？包括感情？包括我的梦想？”
就在两人之间的气氛再次变得紧绷时，林晚的手机响了。屏幕上跳跃的名字，依旧是“沈墨”。
林晚看着那个名字，又看了看面色冷硬的顾言深，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席卷了她。她没有避开，首接接起了电话，按了免提。
“晚晚，没打扰你吧？”沈墨温和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没有，沈墨哥，你说。”
“是关于海外剧院那边，我刚收到他们最新的合作意向书，条件比之前谈的更加优渥，他们表现出极大的诚意。”沈墨的语气带着欣喜，“我知道这会让你很为难，尤其是……刚刚开始新的生活。但我必须告诉你，这真的是一个不能错过的机会。无论你最终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尊重你，并且……我会一首在这里，支持你的任何选择。”
沈墨的话语，体贴，包容，充满了理解和毫无保留的支持。与此刻顾言深表现出的占有欲和“理性”阻拦，形成了鲜明而残酷的对比。
那句“我会一首在这里，支持你的任何选择”，像是一道暖流，涌入了林晚冰冷而混乱的心田，也像是一记重锤，砸在了顾言深的神经上。
顾言深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紧握着水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他死死地盯着林晚，眼神冰冷而锐利，仿佛在质问。
林晚在沈墨说出那句话时，心头也是猛地一跳。她下意识地看向顾言深，对上他几乎要杀人的目光，慌忙对电话那头说道：“我知道了，沈墨哥，谢谢你先发给我看看吧，我……我会认真考虑的。先这样。”
她匆匆挂了电话。
客厅里，陷入一片死寂。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硝烟。
“看来，”顾言深缓缓站起身，声音冷得像是能冻结空气，“你的‘沈墨哥’，己经为你考虑好了一切。”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讽刺和压抑的怒火。
林晚看着他，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嫉妒和愤怒，看着他因为另一个男人的话而瞬间竖起的全身尖刺，心中五味杂陈。有委屈，有生气，也有一种……莫名的酸楚。
他是在乎的。非常在乎。
可他在乎的方式，却让她感到窒息。
“顾言深，我们现在讨论的是我的事业，我的梦想！”她试图将话题拉回正轨。
“事业？梦想？”顾言深嗤笑一声，一步步逼近她，目光灼灼，“还是……选择？”
他停在离她极近的地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低沉而危险：“林晚，留在国内，稳扎稳打，我可以动用所有资源，让你和舞团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或者——”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也可以选择，接受他的‘支持’，去追逐你那需要离我三个月、甚至更久的‘梦想’。”
他将一个残酷的选择题，赤裸裸地摆在了她的面前。
是选择他提供的、看似更“稳妥”的道路，还是选择那条充满诱惑却也布满不确定性、并且会深深伤害他们脆弱关系的梦想之路？
心的天平，左右摇摆，每一端都承载着难以承受的重量。
林晚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强势和隐藏在愤怒背后的……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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