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不欢而散的谈话之后，林晚和顾言深之间的关系，像是被拉满的弓弦，紧绷到了极致。选择的天平沉重地压在她心上，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没有立刻答复沈墨，也没有再与顾言深讨论这个话题。两人陷入了一种心照不宣的僵持，公寓里安静得只剩下彼此小心翼翼的呼吸声。
林晚将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镜城》的国内首演排练中，仿佛只有让身体极度疲惫，才能暂时忘却内心的煎熬。舞团的排练厅成了她唯一的避风港。
这天下午，排练进行到最关键的一幕——群舞与主演的配合段落。舞台布景需要用到几组大型的、可移动的镜面装置，以契合“镜城”的主题。林晚作为核心，需要在舞者们构成的“迷宫”中穿梭、寻觅，动作幅度大，走位精准要求极高。
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和舞蹈中，一个激烈的旋转接滑跪，动作干净利落，情感充沛。然而，就在她按照既定走位，冲向舞台后方一组高达三米的镜面装置时，意外发生了。
固定装置底座的螺丝，不知是因连日高强度排练的震动，还是本身存在隐患，突然崩裂了一个！沉重的镜面装置猛地一晃，失去了平衡，朝着正在其下方完成定格动作的林晚，首首地倾倒下来！
“晚晚姐！小心！”离得最近的几个舞者惊恐地尖叫起来。
电光火石之间，林晚根本来不及做出完整的规避动作。她只来得及下意识地将身边一个吓呆了的年轻舞员用力推开，自己则被装置倾覆的阴影完全笼罩。
“砰——！”
一声沉闷而巨大的碎裂声响彻整个排练厅。
锋利的玻璃碎片西溅开来，如同下了一场晶莹而残酷的雨。沉重的金属框架，重重地砸在了林晚来不及完全抽离的右腿上。
剧痛！钻心的剧痛瞬间从脚踝和小腿处炸开，席卷了她的全身。
林晚甚至没能发出一声完整的痛呼，只觉得眼前一黑，冷汗瞬间浸透了舞衣，整个人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破碎的镜片映照出她瞬间失去血色的脸。
“晚晚！”
“团长！”
排练厅里顿时乱作一团，惊呼声、哭喊声、奔跑声响成一片。
顾言深正在主持一个关乎深科科技未来三年战略布局的、极其重要的跨国视频会议。屏幕上，海外分部的负责人正在陈述关键数据，他凝神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突然，放在一旁的私人手机疯狂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跃的名字是“林晚舞团 - 助理小陈”。
他的私人号码，若非紧急，舞团的人绝不会轻易打扰。
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水般浇遍全身。他甚至来不及对屏幕那头的高管说一句“抱歉”，猛地抓起手机，划开接听键。
“顾……顾先生！不好了！晚晚姐……晚晚姐她……”小陈带着哭腔的声音语无伦次地传来，背景是一片混乱的嘈杂，“排练厅的镜子倒了，砸到她了！流了好多血……我们叫了救护车……”
后面的话，顾言深己经听不清了。
“嗡”的一声，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随即又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频率剧烈擂动，几乎要撞碎他的胸骨。
镜子倒了……砸到她了……流了好多血……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刺入他的神经。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动作之大带倒了身后的座椅，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视频会议里的人都惊呆了，错愕地看着屏幕里一向冷静自持的顾总，此刻脸色煞白，眼神里是无法掩饰的、近乎崩溃的恐慌。
“会议暂停！”
他对着麦克风嘶哑地吼出这三个字，甚至来不及关闭视频，抓起西装外套和车钥匙，像一阵风般冲出了办公室，留下满屏幕面面相觑的高管。
“顾总！您还有个……”秘书试图阻拦，却只看到他消失在电梯口的、决绝而慌乱的背影。
他一路飞车，闯了不知几个红灯，大脑里只有一个念头——去医院！去她身边！
市中心医院，急诊室外一片兵荒马乱。舞团的人围在外面，个个面色焦急，眼眶泛红。
顾言深像一头失控的困兽般冲到急诊室门口，他身上还穿着开会时那件昂贵的定制衬衫，此刻却皱巴巴的，领带歪斜，头发凌乱，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哪还有半分平日里的矜贵从容。
“她呢？！”他抓住离他最近的一个医生的手臂，力道大得让对方蹙眉，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林晚呢？她怎么样？！”
“先生，您冷静一点！伤者正在里面处理！”医生试图挣脱。
“我问你她怎么样？！”顾言深几乎是低吼出来，眼底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那是一种濒临失控的恐慌和暴戾，“她的腿！她是舞蹈家！她的腿到底怎么样了？！”
他不敢想象，如果她的腿……如果她再也不能跳舞……
那个画面让他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就在这时，急诊室的门开了，一个护士急匆匆出来。顾言深立刻放开医生，扑到护士面前：“护士！我太太她……”
“家属是吧？病人右脚踝严重扭伤，伴随韧带撕裂，左小腿被玻璃划伤，创口较深，失血较多，需要立刻进行清创缝合，并且马上做详细的骨科检查，评估关节和骨骼损伤情况！”护士语速极快地交代完，又匆匆返回了急诊室。
严重扭伤……韧带撕裂……创口深……
每一个诊断词，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得顾言深眼前发黑。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支撑住自己发软的身体。
他从未感到如此无力，如此恐惧。商场上哪怕面对再大的风浪，他都能冷静分析，运筹帷幄。可此刻，面对她可能受到的重创，他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像个废物一样等在外面。
时间，从未如此漫长而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急诊室的门再次打开，林晚被推了出来。她脸色苍白如纸，紧闭着眼，似乎是注射了镇静剂昏睡了过去。右脚踝裹着厚厚的绷带，左小腿也包扎着，隐约还能看到渗出的血色。
顾言深的心像是被狠狠剜了一刀。
他冲上前，小心翼翼地握住她冰凉的手，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晚晚……”
主刀医生跟在后面，摘下口罩。顾言深立刻转向医生，眼神里充满了急切的恳求与恐惧：“医生，她的腿……以后还能跳舞吗？”
医生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叹了口气：“万幸没有伤到主要骨骼和神经。但是，韧带撕裂比较严重，需要很长时间的康复。至于能否恢复到之前的舞蹈水平……要看后续的康复情况和她个人的意志力了。目前，先稳定伤势，积极治疗。”
没有肯定的答复。希望与绝望交织。
高级病房里，一片洁白安静。林晚在药效作用下沉睡着，呼吸微弱。
顾言深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一动不动，如同雕像。他紧紧握着她的手，目光贪婪地流连在她苍白的脸上，仿佛一眨眼她就会消失。
他想起她跳舞时的样子，那样耀眼，那样充满生命力，像一团燃烧的火焰。而此刻，她如此脆弱地躺在这里，可能永远失去她最珍视的翅膀。
一种蚀骨的后怕和心疼，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俯下身，额头轻轻抵在她没有受伤的手背上，感受到她微弱的体温，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近乎哽咽的低语。
“对不起……”他声音沙哑破碎，“是我不好……我没有保护好你……”
他抬起头，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去她眼角未干的泪痕，看着她沉睡的容颜，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和一种深沉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痛楚。
他低下头，在她冰凉的唇上，印下一个轻柔而郑重的吻，如同宣誓。
然后，他凑到她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低沉而坚定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
“不能跳也没关系，你还有我。”
“但如果你想跳，”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仿佛在向命运宣战，“我倾尽所有，也会让你重回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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