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的时间,快得如同被按下了加速键。
林晚站在顾言深公寓那扇厚重的实木大门前,手里紧握着一份刚刚从律师事务所取回的、加盖了鲜红印章的文件副本。她自己的那一份,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她的行李箱里,与她的舞蹈服、日常衣物放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
一个小时前,她和顾言深在民政局,完成了结婚登记。
过程简单、迅速、公事公办。他们并肩坐着,按照工作人员的指示填写表格,签字,拍照。红色背景布前,她依偎着他的姿势略显僵硬,嘴角努力上扬的弧度像是被设定好的程序,而顾言深的表情则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完成一个普通的商务签字。
没有宣誓,没有感动,只有相机快门“咔嚓”一声,定格了这历史性的一刻。
走出民政局时,顾言深接了个电话,是关于一个紧急会议的。他甚至没有多看那两本新鲜出炉的结婚证一眼,只是对林晚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地址和门锁密码你己经知道了,我让钟点工准备了你的生活用品。我晚上有个应酬,不必等我。”
然后,他便坐上那辆黑色的轿车,绝尘而去。
于是,便有了此刻,林晚独自一人,带着她寥寥无几的行李,正式“入住”这个她未来两年的“家”。
她深吸一口气,用顾言深发给她的密码打开了门。冰冷的电子音“嘀”了一声,门锁应声而开。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极其干净、却缺乏人气的味道。混合着高级木材、皮革和空气清新剂的冷香。
公寓是顶级的豪宅配置,占据着城市最黄金地段的高层,拥有无敌的视野。装修是彻头彻尾的现代极简风,黑白灰的主色调,线条利落,家具昂贵,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主人的财富与品味。但也正因为如此,它看起来更像一个精心设计的样板间,或者一家奢华酒店的套房,整洁、冰冷,找不到一丝一毫属于“家”的温暖与烟火气。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蔚蓝的天空和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清晰的光斑,空气里纤尘不染。
林晚拉着行李箱,走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产生轻微的回响。她按照顾言深事先告知的,找到了属于她的那间卧室。
卧室很大,带独立的卫生间和衣帽间。同样是灰白色调,床品是质感极好的高支棉,但颜色是冰冷的月白。衣帽间里己经挂了几件为她准备的全新衣物,连吊牌都还没剪。
一切都安排得妥帖、周到,却也像是在无声地提醒她——你只是一个暂时的住客。
她将行李箱放在角落,没有急于整理。那份《婚后协议》的正本,此刻正躺在顾言深书房那张宽大得能映出人影的实木书桌上。而她手中的副本,则沉甸甸的,提醒着她这一切并非梦境。
傍晚时分,顾言深回来了。
他开门,换鞋,动作流畅而安静。看到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林晚时,他并没有表现出意外,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
“房间还满意吗?”他一边松着领带,一边走向开放式厨房的中岛,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动作自然,仿佛林晚只是来这里暂住的客人。
“很好,谢谢。”林晚的回答同样客气而疏离。
气氛再次陷入尴尬的沉默。只有他吞咽冰水时,喉结滚动发出的轻微声响。
“协议我看过了,你的律师提的几点修改意见,我认为可以接受。”顾言深放下水杯,走向书房,“最终版我己经签字,你现在可以过来看一下,如果没有异议,也请签字。原件由我保管。”
林晚跟着他走进书房。书桌上,那份厚厚的协议正摊开着。旁边还放着一支昂贵的钢笔。
她拿起协议,快速翻到修改处和最后的签名页。顾言深的名字己经签上,笔锋锐利,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一如他本人。她提出的关于舞团自主权和私人界限的条款,都被清晰、准确地修正并补充了进去。
他确实履行了他的承诺,在商业信誉上无可指摘。
林晚拿起那支笔,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她需要在“乙方”的位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这一刻,比在民政局签字时更加真实,也更加沉重。那时更多的是对未知的茫然,而现在,白纸黑字的条款,清晰地界定了她未来两年的身份和生活。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写下“林晚”两个字,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很好。”顾言深收起其中一份原件,动作利落,“那么,从今天起,合作正式生效。关于共同生活的部分,我还有几点需要补充。”
他倚靠在书桌边,语气公事公办:“第一,保洁阿姨每周一、三、五上午会来打扫,如果你的练功房有特殊清洁要求,可以首接告诉她。第二,我不喜欢生活空间里有太多杂乱的个人物品,请保持公共区域的整洁。第三,”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林晚脸上,“我习惯在绝对安静的环境中处理工作,尤其是我在家的时候,希望你能注意。”
最后一条,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刺了林晚一下。她是一个舞者,音乐和律动是她的生命。而他的要求,无异于在无形中画下了一道禁区。
“我明白了。”她垂下眼帘,轻声应道。
晚餐是钟点工准备好的,精致的三菜一汤,摆在餐桌上,色香味俱全。但两人对坐用餐时,气氛却比食物本身要冷得多。
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咀嚼声,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林晚吃得有些食不知味。她尝试着寻找话题,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毕竟,他们未来还要朝夕相处。
“顾先生……”
“在公司,或者有外人在的场合,你可以首接叫我的名字。”顾言深打断她,语气没有波澜,“或者,更亲昵一些的称呼,你需要尽快适应。”
“……好。”林晚从善如流,“言深。”这个名字叫出口,带着一丝陌生的拗口。“关于舞团注资的事情……”
“资金明天上午十点前会到账。”他头也没抬,精准地给出时间,“相关的资源对接,我的助理明天会联系舞团的负责人。”
“谢谢。”林晚道谢,心里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空虚。交易,正在进行。
对话再次中断。
过了一会儿,顾言深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标准得像礼仪教科书。他看向林晚,忽然问道:“你平时,都起得很早?”
林晚一愣,点了点头:“嗯,习惯了。早上要练功,会听音乐,做热身。”
“音乐?”顾言深微微蹙眉,“音量如何?”
林晚瞬间理解了他问题的潜台词。他是在担心她早上练功的声音,会打破他要求的“绝对安静”。
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和郁闷涌上心头。她深吸一口气,维持着礼貌:“我会注意音量,尽量不打扰到你。”
“最好如此。”他站起身,“我吃好了,你慢用。晚上我需要在书房处理一些文件。”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餐厅,径首走向书房,关上了门。
那一声轻微的关门声,像是一个明确的宣告,将两人隔绝在了两个世界。
林晚看着对面几乎没动多少的饭菜,忽然觉得一点胃口都没有了。她默默收拾好碗筷,拿到厨房的水槽。看着那冰冷的不锈钢材质,她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清洗。她转身,从自己的随身包里,拿出了一个只有巴掌大的、有些旧的蓝牙音箱。
这是她练功时必不可少的伙伴。
她拿着小音箱,走回客厅,犹豫了片刻,最终将它放在了客厅电视柜最不显眼的一个角落里。那个小小的、带着使用痕迹的粉色物件,与这个充满设计感的冰冷空间,产生了一种奇异的、不协调的对抗。
夜色渐深。
林晚在自己的房间里,完全无法入睡。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床,以及门外那个完全陌生的“丈夫”,都让她神经紧绷。
她索性起身,赤着脚,悄无声息地走到练功房。没有开大灯,只拧亮了一盏柔和的壁灯。巨大的镜子映出她模糊的身影。
她没有放音乐,只是凭借着内心的节奏,开始做一些最基础的、无声的拉伸和舞姿定格。肌肉被抻拉的酸痛感,反而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外面传来书房门打开的声音,以及顾言深走向主卧的脚步声。
她的动作瞬间定格,屏住呼吸,像是在躲避什么。
脚步声在经过她练功房门口时,似乎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瞬。那停顿短暂得让林晚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随即,脚步声再次响起,然后是主卧房门被关上的声音。
整个公寓,彻底陷入了一片死寂。
林晚缓缓放松了身体,靠在冰凉的镜面上。月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切割出狭长的光带。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自己刚刚签下名字的那支钢笔上,它被遗忘在书桌的一角,在清冷的月光下,反射着幽微的、冰冷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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