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院中响起了斧锯砍伐树木的沉闷声音，夹杂着下人们小心翼翼的议论和梅枝断裂的脆响。
沈未晞独立窗前，任由冷风拂面。雪花飘落在她乌黑的发间，也落进她死水般的眼眸里。
砍断的，不仅是梅树，更是她愚蠢的过去，是她对萧执所有的痴恋与幻想。
仇恨，是支撑亡魂从地狱爬回人间的唯一阶梯。而复仇，需要的不仅是恨，更是绝对的力量和冷酷的耐心。
萧执如今权倾朝野，党羽遍布天下。她一个失怙孤女，想要撼动他，无异于蚍蜉撼树。
她需要力量。需要属于自己的、绝对忠诚的势力。需要钱，需要人，需要洞悉先机的信息网。
父兄远在边关，忠首刚烈，若贸然告知他们未来的惨祸，他们未必会信，反而可能打草惊蛇。这条路，她只能靠自己一步步走出来。
前世的记忆，是她最锋利的武器。那些最终投靠萧执的叛徒，那些对沈家落井下石的仇人，还有那些……因沈家倒台而受到牵连的忠良之后，都是她棋盘上可以落子的地方。
沈未晞缓缓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看着它在掌心融化成冰冷的水渍。
萧执，你且等着。
待到这掌中之雪，化作燎原烈火之日，便是你……偿还血债之时。
风雪声中，梅树倾倒之声不绝于耳。
像是一曲旧时代的挽歌，也像是一个新时代……冷酷的开场锣鼓。
好的，这是承接第一章的后续发展，聚焦于女主内在的转变与初步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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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暗棋
院中的砍伐声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渐渐停歇。
空气中弥漫着草木断裂后特有的清苦气息，混杂着雪片的冰冷。昔日灼灼盛放的红梅林，此刻己沦为一片狼藉的残枝断干，厚厚的积雪也掩盖不住那触目惊心的破败。
下人们垂手肃立在院墙边，大气不敢出，偶尔偷偷抬眼觑向窗口那位身影单薄、神色却冷冽如冰的大小姐，心中充满了惊惧与不解。
沈未晞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她平静地吩咐春桃：“把这些梅树根都掘出来，一块朽木也不许留。地方腾出来，开春后，种上湘妃竹。”
不是象征情爱的娇花，而是清峻有节、可制兵器的竹子。春桃心中一震，低头应下：“是，小姐。”
处理完梅树，沈未晞转身回到内室。炭盆烧得正旺，驱散了从窗外渗入的寒意，却暖不了她眼底的冰霜。
“春桃，研墨。”
“小姐，您才刚醒，头还伤着，要不先歇歇……”春桃看着小姐苍白的脸色，忍不住劝道。
“研墨。”沈未晞的声音不高，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仪。
春桃不敢再劝，连忙走到书案前，熟练地注水研墨。沈未晞铺开一张素笺，手提狼毫，却并未立刻落笔。
前世的记忆如同浩瀚的卷宗，在她脑中飞速掠过。哪些人该死，哪些人可堪一用，哪些事件是可以利用的契机……她需要从中提炼出最精准、最有效的信息。
笔尖终于落下，却不是写下具体的计划，而是一个个人名。有前世积极参与构陷沈家的官员，有最终投靠萧执的将领，也有那些在沈家倾覆时，曾仗义执言却反遭迫害的忠首之士，甚至还有几个……未来会声名鹊起、但目前仍郁郁不得志的寒门子弟。
她的目光在其中几个名字上停留片刻。
周谨，吏部侍郎，因其独子曾被父亲偶然所救，对沈家心存感激，前世曾上疏力辩沈家清白，后被萧执寻了由头贬黜蛮荒，病死在途中。
齐墨轩，一个看似不起眼的太学博士，却有着惊人的经世之才，只因不肯攀附权贵而备受排挤。前世萧执掌权后曾想招揽他，却被他严词拒绝，最终归隐山林。
顾十三，京城西市一个混迹底层的乞儿头目，机灵狡黠，重义气。前世沈家被抄时，他曾带着一群小乞丐试图给囚车里的她送饭，被官兵打得半死。
这些人，或许都能成为她棋盘上不起眼，却可能发挥关键作用的棋子。
写完名字，沈未晞取过灯罩，将素笺凑近跳跃的烛火。橘红色的火舌舔舐而上，迅速将墨迹与纸张化为一阵青烟和些许灰烬。
复仇之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任何一点可能授人以柄的痕迹，都不能留。
“小姐，”春桃看着那转瞬即逝的火焰，忧心忡忡，“您这是……”
“春桃，”沈未晞打断她，目光沉静地看向自己最信任的丫鬟，“从今日起，你帮我留心几件事。”
“小姐您吩咐。”
“第一，将我库房里那对赤金嵌宝的芙蓉镯找出来，想办法悄悄当掉，不要经过府里的账房，换成现银，越多越好。”
那对镯子还是去年她生辰时，萧执所赠，华贵无比，如今看来却只觉恶心。用他的东西，来做杀他的第一本钱，正好。
春桃倒吸一口凉气，那对镯子价值不菲，小姐竟要当掉？“小姐，这……”
“照做便是。”沈未晞语气不容置疑，“第二，想办法打听一下西市一个叫顾十三的小乞儿，留意他的动向，但暂时不要接触。”
春桃虽满心疑惑，但还是坚定地点点头：“奴婢记下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小丫鬟的通报声：“小姐，大公子来了，说是有事要见您。”
沈未明？他来得倒快。想必是为了砍梅之事来兴师问罪的。
沈未晞眼底闪过一丝冷嘲。前世她对这个庶出兄长多有忍让，换来的却是他在家族危难时的背刺。这一世，她可没那个闲工夫再陪他演什么兄妹情深。
她并未立刻回应，而是不慌不忙地整理了一下衣袖，才对春桃淡淡道：“请大公子去花厅稍坐，说我稍后便到。”
她需要让沈未明等一等。有时候，姿态本身就是一种力量。
沈未晞走到妆台前，看着铜镜中那张尚存几分稚气、却己刻上不符合年龄的冰冷与沉静的脸庞。她拿起胭脂，轻轻在唇上点了一抹血色，又用细粉淡淡压了压苍白的脸色。
镜中人，依旧是那个名动京华的将门嫡女沈未晞，可内里的魂魄，早己是从地狱爬回来、誓要焚尽一切的复仇者。
“走吧。”她转身，裙裾微扬，步向花厅。每一步，都踏在前世的血泪之上，坚定而决绝。
属于沈未晞的棋局，己经悄然布下了第一颗子。而沈未明，不过是这盘大棋中，一个微不足道的试手对象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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