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里，炭火烧得噼啪作响，却驱不散沈未明脸上的寒霜。
他负手站在窗前，看着窗外一片狼藉的梅树残骸，心头火气一阵阵上涌。这个沈未晞，摔了一跤，莫非把脑子也摔坏了？竟敢如此放肆！等他看到沈未晞身影出现在廊下时，脸色又沉了几分。
沈未晞扶着春桃的手，步履从容地走进花厅。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家常袄裙，未施粉黛，只在唇上点了一抹淡绯，脸色虽还有些苍白，眼神却清亮平静，不见往日在兄长面前或有的娇憨，也无昏迷初醒的虚弱。
“哥哥来了。”她微微颔首，语气疏淡有礼，自行在上首坐下，“不知兄长此时过来，有何要事？”
沈未明转过身，强压着火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关切：“未晞，你身子可好些了？听说你醒来就大发雷霆，把满院的梅树都砍了？这可是为何？那些梅树费了多少心血……”
“劳兄长挂心，己无大碍。”沈未晞打断他，端起春桃奉上的热茶，轻轻吹了吹浮沫，眼皮都未抬，“不过是些碍眼的花木，砍了便砍了，何须大惊小怪。”
“大惊小怪？”沈未明被她这轻描淡写的态度激得提高了音量，“那是摄政王殿下亲赐的梅树！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你如此行事，若惹得殿下不悦，整个沈家都要被你牵连！”
“哦？”沈未晞终于抬起眼，目光清凌凌地看向沈未明，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嘲讽，“哥哥这话，妹妹倒是不懂了。我砍的是我院子里的树，与摄政王何干？莫非我沈家嫡女的院子里种什么、砍什么，还需看摄政王的脸色？还是说，在哥哥眼里，我沈家的兴衰，己系于几株花木之上？”
她语速不快，字字清晰，却像冰锥一样扎在沈未明心上。他脸色一变：“你……你胡说什么！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提醒你行事要谨慎，莫要授人以柄！”
“谨慎？”沈未晞放下茶盏，发出清脆的磕碰声，“哥哥若真有心为家族考量，不如多想想兵部李侍郎那边该如何交代。我听闻，哥哥上月经办的那批军械，似乎出了些纰漏，李侍郎很是不满，正欲寻个由头参奏父亲治家不严、纵容子弟呢。”
沈未明浑身一震，瞳孔骤缩。这件事他做得极为隐秘，连父亲都尚未得知，沈未晞一个深闺女子如何知晓得如此清楚？他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这个仿佛脱胎换骨的妹妹，背后竟沁出一层冷汗。
“你……你从何处听来的谣言？”
“是不是谣言，哥哥心中自有分晓。”沈未晞站起身，走到沈未明面前，她身量不及他高，但那通身的冷冽气势却让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妹妹今日也提醒哥哥一句，沈家如今看似花团锦簇，实则如履薄冰。兄长身为沈家子弟，行事当以家族为重，莫要再行差踏错，给人留下话柄。否则，届时恐怕不是几株梅树能平息的了。”
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让沈未明竟一时噤声。
“我累了，兄长请回吧。”沈未晞说完，不再看他，转身向内室走去。
沈未明僵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看着沈未晞消失在屏风后的背影，心中又是恼怒，又是惊惧。这个妹妹，何时变得如此厉害？那眼神，那语气，竟比父亲发怒时更让人心悸。
他狠狠一甩袖，终究没敢再纠缠，铁青着脸快步离去。他得赶紧去处理军械的烂摊子，绝不能让把柄落到父亲手里！
春桃看着沈未明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心中对小姐的敬佩又深了一层。她小心地跟在内室，低声问：“小姐，大公子他会不会……”
“他不敢。”沈未晞走到书案前，重新铺开一张纸，“至少现在不敢。他自身难保，哪有心思再来管我的梅花。”
她提笔蘸墨，这一次，落笔不再犹豫。她写下几个地名和大致日期，那是未来几个月内，会发生几起“意外”或者有“宝物”出土的地方。第一笔启动资金，需要尽快到手。
“春桃，”她将墨迹吹干，递给春桃，“当掉镯子后，找两个绝对可靠伶俐的人，按这上面写的去这几个地方看看，若有发现，速来报我。记住，隐秘为上。”
“是，小姐。”春桃郑重地接过纸条，贴身收好。她虽不知小姐意欲何为，但小姐的眼神让她明白，此事至关重要。
沈未晞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被清理一空的院落，天空显得格外辽阔。积雪覆盖之下，是等待破土的新泥。
沈未明不过是个开始。这深宅内院，这波谲云诡的朝堂，这血海深仇的棋局，她己执子先行。
下一步，该轮到那位高高在上的摄政王，接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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