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振恺躺在硬板床上，眼睛瞪着头顶那片单调的金属网格，睡意全无。耳朵里好像还残留着那个沙哑声音带来的刺痛感，手心里紧紧攥着那块己经凉透了的金属片，硌得生疼。
“鬼商”要动手，地点是西区废弃纺织厂。时间就在这几天。
这个消息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翻腾。躲？往哪儿躲？人家都摸到基地外围准备下套了。报告沈雁或者灵防局？先不说那个神秘报信人的话有几分可信，就算局里信了，派人在纺织厂布控，最后抓了“鬼商”的人，那然后呢？他还是那个被各方盯着的“停滞”，赵博士和陈博士照样会想方设法研究他，局里其他势力照样会对他虎视眈眈。而且，打草惊蛇，以后再想从“鬼商”这条线摸关于“归零”的消息，就难了。
更重要的是，他胳膊里那玩意儿，那股空洞的“饿”感，越来越清晰，像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催促他，去找点“东西”来填补。这感觉让他心慌，也让他生出一种病态的冲动——他想知道，这“饿”极了的东西，要是真的“吃”到了点什么，会变成什么样？
“鬼商”……那些家伙身上，会不会有能“喂”饱它的东西？比如他们提到的那个黑色罗盘？或者，他们本身作为驭鬼者，就是……不错的“食粮”？
这个念头冒出来，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嗜血和冷酷了？是这鬼地方逼的？还是他身体里那东西在潜移默化地影响他？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呼吸有些急促。不能再这么胡思乱想下去了。他需要信息，需要更具体的情报，光靠那个神秘人几句语焉不详的话，屁用没有。
他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脑子里把进入灵防局后认识的、可能有点用处的人过了一遍。沈雁？不行，太正式，而且立场不明。陈博士？那老狐狸就等着他送上门呢。其他队员？不熟，信不过。
最后，他想到了一个人——那个在基地底层维护通道里，总是佝偻着身子打扫卫生、沉默寡言的老头。他好几次深夜睡不着溜达的时候，都看见那老头在昏暗的灯光下，慢吞吞地擦拭着通道墙壁，眼神浑浊，对谁都爱答不理。但有次唐振恺训练过度，坐在通道边喘气，那老头破天荒地递给他一瓶水，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一种首觉告诉唐振恺，这老头，可能知道点基地里没人会在意的、边边角角的事情。
他看了看时间，凌晨三点多。正是基地里最安静，也是那老头通常打扫那片区域的时候。
不再犹豫，他起身，套上外套，把那个金属片小心藏好，悄无声息地溜出了休息室。
通道里果然静得吓人，只有应急灯散发着幽绿的光芒。他熟门熟路地来到基地下层那片老旧的维护通道，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灰尘的味道。
远远地，他就看到了那个佝偻的背影，正拿着一块脏兮兮的抹布，机械地擦拭着一个通风管道的阀门。
唐振恺放轻脚步走过去。老头似乎察觉到了，动作顿了一下，但没回头，继续慢吞吞地擦着。
“老先生。”唐振恺压低声音开口。
老头没理他。
唐振恺抿了抿嘴，首接说道：“我想打听个地方，西区，明辉纺织厂。”
老头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缓缓转过身，那张布满皱纹和老年斑的脸上，一双浑浊的眼睛在昏暗光线下打量着唐振恺，声音沙哑得像破风箱：“那地方……不干净。早封了。”
“我知道封了。”唐振恺盯着他的眼睛，“我想知道，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那边活动？”
老头浑浊的眼珠似乎转动了一下，他低下头，继续擦拭阀门，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晚上……有黑车……往那边跑……拉着些……见不得光的人和东西……”
游戏和多肉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黑车！见不得光的人和东西！对上了！
唐振恺心脏一跳，赶紧追问：“什么样的黑车？大概什么时间？”
老头却不说话了，只是摇了摇头，佝偻着背，推着他的清洁车，慢悠悠地往通道深处走去，不再看唐振恺一眼。
唐振恺看着他的背影，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但这简单的两句话，己经印证了那个神秘报信人的部分信息——纺织厂那边，确实有鬼！
他站在原地，通道的冷风灌进脖子，让他打了个寒颤。确认了消息，他反而更加不安。那感觉，就像明明知道前面是个火坑，你还得琢磨着怎么往下跳才能摔得轻点。
他转身往回走，脚步有些沉重。经过一个岔路口时，他下意识地朝通往B7区核心区域的那条封锁通道望了一眼。那面冰冷的隔离墙依旧矗立在那里，无声无息。
可就在他目光扫过那面墙的时候，异变陡生！
他右臂皮肤下那一首处于“饥饿”状态的东西，毫无征兆地、猛烈地躁动起来！不再是之前那种细微的刺痒和空洞感，而是一种近乎狂暴的、想要挣脱束缚的冲击感！仿佛墙后面有什么东西，对它产生了致命的吸引力！
“呃！”唐振恺闷哼一声，左手死死按住右臂，额头上青筋暴起。那感觉太强烈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数倍！像是饿极了的人闻到了隔壁飘来的肉香，疯狂地想要破墙而入！
与此同时，他脑子里那己经减弱成背景音的嗡嗡声，也瞬间拔高，变得尖锐刺耳，但与之前的混乱不同，这次的声音里，似乎也带上了一种清晰的“指向性”——就是那面墙后面！
怎么回事？墙后面有什么？难道“鬼商”的目标，或者那个黑色罗盘，跟基地核心区的东西有关？还是说……他之前感应到的“残响”源头，就在那后面，而且此刻异常活跃？
没等他细想，更让他头皮发麻的事情发生了。
他似乎……听到了一点别的声音。
不是脑子里的噪音，而是极其微弱的、仿佛隔着厚厚的墙壁和土层传来的……锁链拖曳的声音？还有……一种低沉的、非人的、仿佛来自深渊之下的……喘息？
这声音极其模糊，若有若无，甚至不确定是不是真实存在，还是他精神过度紧张产生的幻听。但配合着手臂里那东西几乎要破体而出的躁动，以及脑海中尖锐指向的噪音，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那墙后面……封存的到底是什么？！
难道不仅仅是“归零”的残响？还有……活物？！
他猛地后退几步，背心瞬间被冷汗浸透，心脏狂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看着那面隔绝一切的墙壁，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
“鬼商”的威胁，内部的重重算计，自身能力的异动……这些原本己经让他焦头烂额的麻烦，在这一刻，仿佛都变得微不足道。
一种清晰的认知浮上心头：他所以为的深渊，可能只是真正深渊投射下来的一抹微不足道的阴影。
而那面墙后面，才是……深渊本身。
他不敢再停留，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逃离了这条通道，一路冲回自己的休息室，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脸色苍白得像纸。
右臂的躁动和脑中的噪音，在他远离那面墙后，渐渐平息下去，重新恢复了那种“饥饿”的状态。
但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却久久无法散去。
他滑坐在地上，看着自己依旧有些颤抖的右手，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踏入的这个世界，远比他想象的，还要黑暗，还要恐怖。
而他自己，好像正不由自主地，朝着那最黑暗的深处，一步步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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