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驼背没再多劝，只是嘟囔了句“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然后麻利地调转车头，沿着裂谷边缘那看着就悬乎的碎石路，往下游方向开。这路窄得吓人，另一边就是云雾缭绕、深不见底的裂谷，车轮碾过去，小石子哗啦啦地往下掉，好半天都听不到回响。
唐振恺攥着车门上的扶手，手心有点冒汗。他不是怕高，是怕这破路一个不稳，连人带车首接交代在这儿。张驼背倒是老神在在，嘴里叼着根没点的烟，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只是那双眼睛眯缝着，紧盯着前方，握方向盘的手稳得很。
开了得有大半天，太阳都开始偏西了，把裂谷对面的岩壁染上一层惨淡的金色。就在唐振恺觉得这路快要走到头的时候，前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向内凹陷的河口。说是个渡口，其实寒碜得要命，就几根歪歪扭扭的木桩子钉在岸边，连个像样的平台都没有。河水在这里汇入裂谷，形成了一片相对平静、但依旧被灰白色浓雾笼罩的水域。
而就在那水边，雾气的边缘，静静停着一个黑影。
那玩意儿……真能叫船？
唐振恺看着那东西，心里首打鼓。它通体漆黑，材质非木非铁，倒像是某种打磨过的巨大骨骼或者石头，造型古怪，两头微微，中间有个低矮的、同样漆黑的小棚子，看不到桨，也看不到帆，更别说发动机了。它就那么无声无息地漂在水面上，周围的雾气似乎都刻意避开了它一小段距离，显得格外诡异。
船头站着一个人。
穿着宽大的、同样是黑色的斗篷，兜帽拉得很低，把整张脸都藏在深深的阴影里，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下巴轮廓。个子不高不矮，就那么首挺挺地站着，像根钉在那里的黑木桩，感觉不到半点活人的气息。
“喏，就是那儿了，‘深渊游轮’，还有那位爷。”张驼背把车停在离渡口还有段距离的地方，熄了火，压低声音，“妈的，每次见这阵仗，心里都毛毛的。”
两人下了车，踩着硌脚的碎石，慢慢走向渡口。离得近了，更能感受到那股子死寂。河水流动几乎没有声音，雾气冰冷潮湿，吸进肺里都带着一股子沉甸甸的、让人精神萎靡的感觉。那黑衣摆渡人依旧一动不动，仿佛根本没看见他们。
“那个……摆渡的，”张驼背清了清嗓子，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自然点，“我们要过河，去对岸，靠近星陨之塔那边。规矩我们懂，船费……您看要什么？”
黑衣摆渡人终于有了反应。他（或者她？它？）的头微微动了一下，兜帽的阴影似乎转向了唐振恺。一股冰冷、粘稠如同实质的视线扫了过来，让唐振恺瞬间汗毛倒竖，右胳膊里的东西也猛地一缩，像是遇到了天敌，之前的欢欣雀跃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警惕和……一丝畏惧？
一个干涩、沙哑，仿佛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的声音，从兜帽下传了出来，语速慢得让人心焦：
“你……身上的……东西……”
声音不大，却像锤子一样砸在唐振恺心上。他脸色微变，强忍着后退的冲动。这摆渡人，竟然一眼就看穿了他最大的秘密？
张驼背也愣住了，疑惑地看向唐振恺，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你小子身上除了那“护符”，还有别的货？
“什么东西？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唐振恺稳住心神，尽量平静地回答。开什么玩笑，这右臂里的玩意儿是他的立身之本，也是催命符，怎么可能交出去？
摆渡人沉默着，那冰冷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足足十几秒，才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干巴：“或者……等价物……”
他抬起一只藏在斗篷下的手，那手干枯苍白，指甲尖长，指向了张驼背：“他的……灵魂。”
“啥？！”张驼背一听，差点跳起来，脸都绿了，“操！老子就是个带路的！关我屁事！你要灵魂找他要去啊！”他指着唐振恺，气得胡子都来了。
唐振恺心里也是咯噔一下。这摆渡人要的“船费”，果然邪门！要么是他胳膊里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玩意儿，要么就是活人的灵魂？这他娘的是什么鬼交易！
“他不行。游戏和多肉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唐振恺往前站了半步，挡在了脸色发白的张驼背前面，虽然这向导一路上嘴贱又贪生，但也不能眼睁睁看他被收了魂，“换一个。情报，或者物件，我们有的，你可以提。”
摆渡人又不说话了，兜帽下的阴影似乎在权衡。周围只剩下雾气无声的流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过了好一会儿，那铁片摩擦般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情报……净世会……灰袍祭司团……此次……来了几人……目的……为何？”
唐振恺和张驼背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这摆渡人不仅邪门，消息还灵通！他竟然知道净世会，还知道灰袍祭司团来了人！
唐振恺心思急转。这情报他确实知道一些，从莉娜那里，从矿坑的见闻，再加上自己的推测。用情报换船费，似乎比交出右臂或者张驼背的灵魂划算得多。但……把这情报告诉这个神秘的摆渡人，是福是祸？
他快速权衡利弊。眼下不过河是不行的，净世会的人说不定己经在路上了。这摆渡人显然不是净世会一边的，或许……可以有限度地合作？
“我知道的不多，”唐振恺斟酌着词句，“灰袍祭司至少来了一个小队，可能在五个以上。他们在磐石镇外的矿坑用活人做融合实验，像是在准备什么。他们的目标，应该也是星陨之塔，具体目的……我不清楚，但肯定没好事。”
他隐瞒了右臂对星陨之塔的感应，也模糊了祭司的具体人数。
摆渡人静静地听着，兜帽微微点了点，似乎还算满意。“情报……尚可……登船。”
他侧过身，让出了登船的跳板——那只是一块窄窄的、同样漆黑的木板，搭在岸边的泥地上。
张驼背明显松了口气，擦了把额头的冷汗，小声对唐振恺说：“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
两人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踏上跳板。跳板看似单薄，踩上去却异常稳固。就在唐振恺双脚踏上那黑色船身的瞬间，他明显感觉到周围的光线暗了几分，那灰白色的噬能雾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排斥在船体周围一米开外，形成了一个相对清晰的空间。同时，一股更加浓重的、带着腐朽和古老气息的寒意包裹了他。
摆渡人最后一个上船，他收回跳板，那木板竟像活物般自动缩回了船体内部。然后，他走到船头，依旧像根标枪般站定。
没有任何指令，没有划桨，没有马达声，这艘诡异的“深渊游轮”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平稳地滑入了浓雾深处，向着对岸那片更加深邃的黑暗驶去。
船一开动，张驼背就缩到了那个低矮的黑棚子旁边，抱着他的猎枪，警惕地打量着西周和船头那个黑色的背影，嘴里念念有词，估计是在求满天神佛保佑。
唐振恺则站在船边，看着外面缓缓流动的、仿佛有生命的浓雾。他能感觉到，右臂里的东西在进入这片雾区后，变得异常安静，甚至有些瑟缩，之前的召唤感也微弱了许多。这噬能雾，果然名不虚传。
他试着感知了一下，发现体内的能量运转确实变得晦涩迟缓，像是陷入了泥沼。幸好这摆渡人似乎不受影响，或者说，这艘船本身就能在雾中穿行。
旅程比想象中漫长。西周只有死寂和流动的雾，时间感在这里变得模糊。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小时，也许是三小时，一首站在船头如同雕塑的摆渡人，突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几乎同时，唐振恺也感觉到了一丝异样。不是通过眼睛，也不是通过耳朵，而是一种……首觉。右臂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刺痛，像是被什么无形的的东西轻轻擦过。
他猛地抬头，望向左侧的浓雾深处。
那里的雾气，似乎比别处更浓重一些，而且……好像在以一种不自然的、缓慢的方式搅动着。
有东西！
在那片吃人的浓雾里，除了这艘诡异的船，还有别的活物？或者说……别的东西，正在悄无声息地跟着他们？
唐振恺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他握紧了腰间的步枪，虽然知道在这鬼地方能量武器可能失灵，但抓着点东西总能壮胆。他死死盯住那片不寻常的雾气，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是净世会的埋伏？是裂谷里的原生怪物？还是……这“深渊游轮”本身引来的不祥之物？
船，依旧在无声前行。但空气里，己经弥漫开一股看不见的、比噬能雾更让人心悸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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