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的堡垒轰然倒塌，虞仲霖的世界，碎裂成一片无法拼凑的废墟。
他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脖子上的血痕传来丝丝刺痛，却远不及心中那被真相撕裂的剧痛。
那张寒酸的嫁妆单，那本奢华的账册，像两记响亮的耳光，将他从对家人的盲目信任中彻底打醒。
他所以为的慈母，是侵吞弟媳嫁妆的贪婪妇人。
他所以为的亡妹，是心机歹毒、自食恶果的蠢货。
他所以为的受害者，才是真正被逼到绝境，独自挣扎求生的那一个。
孟熙挥了挥手，架在虞仲霖脖子上的刀被撤了下去。
“滚回去，”孟熙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告诉永宁侯，管好自己的嘴，也管好自己的腿。若再敢来宁王府门前聒噪半句，本王不介意让永宁侯府，从京城彻底消失。”
虞仲霖猛地一颤，却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踉跄着转身，脚步虚浮，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的木偶。
“二哥。”
虞灵犀清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虞仲霖的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
“我以为，常年在军营见惯生死的人，会比深宅里的蠢货们，多几分明辨是非的脑子。”虞灵犀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嘲讽，“看来，是我高估你了。”
“回去亲眼看看，亲耳听听。看看你的慈母，是如何咒骂我的；听听你的兄长，是如何为自己的仕途被毁而迁怒于我的。然后你再决定，你那点可笑的‘公道’，到底该为谁讨。”
说完，她不再看他一眼，转身走回孟熙身边。
虞仲霖僵立片刻，终于迈开步子，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宁王府。
前厅内，恢复了寂静。
“就这么放他走了？”孟熙端起半夏新换上的热茶，语气随意。
“杀了他，太便宜他，也太便宜侯府了。”虞灵犀的眼神冰冷，“我要让他回去，做一根插在侯府心脏里的刺，让他们日日夜夜，不得安宁。”
一个从内部开始崩塌的堡垒，才垮得最彻底。
孟熙看着她眼中的算计与决绝，嘴角的笑意愈深。
他的阿犀，从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下一步，打算做什么？”
“虞婉儿死了，但她‘贤良淑德’的名声还活着。”虞灵犀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我要把她这层皮，也彻底扒下来。我要让京城里所有曾经追捧过她的人都知道，她们当初有多眼瞎。”
一个人的社会性死亡，有时候，比真正的死亡，更让人痛苦。
虞灵犀要的，就是让永宁侯府，尝遍所有的痛苦。
当天下午，礼部尚书府。
柳思思接到宁王府准王妃的帖子时，整个人都懵了。
自上次太后寿宴，她被虞灵犀当众指出病因后，她便对这位准王妃又敬又怕，再也不敢与之为敌。
此刻被传唤，她心中忐忑不安，生怕是来找自己秋后算账的。
到了宁王府别院的花厅，柳思思恭敬地行礼，连头都不敢抬。
“柳小姐不必多礼，坐吧。”虞灵犀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柳思思战战兢兢地在下首坐了。
“今日请你来，是有一事不解，想请教柳小姐。”
“准……准王妃言重了，请教不敢当。”
虞灵犀叹了口气，神情似乎有些伤感：“我只是不明白。我那位婉儿妹妹，才情、样貌，样样出众，为何偏偏要走上那条歧路？她……她以前，也是这样的吗？”
柳思思愣住了，她没想到虞灵犀会问这个。
她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到虞灵犀脸上那恰到好处的迷茫与痛心，心中不由得信了几分。
她犹豫着开口：“婉儿她……以前待人是极和善的，也从未听说她会害人……”
“是吗？”虞灵犀自嘲地笑了笑，“或许，只是我与她命里相克吧。”
她端起茶杯，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手刃仇人不用刀，王爷怀里撒个娇 状似无意地说道：“就像上次在宫里，你说你时常头晕失眠。你可知，你佩戴的薄荷香囊，与你卧房里熏的安神香中，一味叫‘合欢花’的药材，药性相冲。久闻之下，便会损伤心神。”
柳思思脸色一白，猛地站了起来：“竟有此事？！”
“这香囊……是婉儿妹妹送我的。她说我体弱，佩戴薄荷可提神醒脑。我房中的熏香，也是她所赠，说是能助我安眠。”
虞灵犀看着她，眼神里满是同情：“或许，她也不知这其中关窍吧。毕竟，她只通晓些皮毛，不像我，前世机缘巧合，学了些真正的保命之术。”
“她不懂？”柳思思失声喃喃，脸上血色尽褪。
她想起，有一次她与虞婉儿争一支珠钗，虞婉儿“大度”地让给了她，转头便送了她这香囊与熏香。
她还曾因此感动，觉得虞婉儿不计前嫌，真是善良。
现在想来，这哪里是善良，分明是包藏祸心！
她居然在不知不觉中，被自己最信任的“好姐妹”，慢待毒害了这么久！
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柳思思遍体生寒。
虞灵犀看着她惊恐的表情，知道火候到了。
“罢了，斯人己逝，再说这些也无益。”她叹了口气，“只是可惜了，我听闻，当初血燕芝那件事，若非你身上恰好佩戴了她赠你的紫苏草香囊，那碗羹汤，本该是我喝的。”
轰！
柳思思的大脑一片空白。
原来，原来那一次，她不只是被利用，她还差点成了替死鬼！
如果那日虞灵犀没有将计就计，而是自己喝下了那碗羹汤，那么与血燕芝药性相冲的，就是佩戴着紫苏草的自己！
到时候，虞灵犀顶多起一身红疹，而自己，恐怕就要当场毒发了！
虞婉儿！你好狠的心！
愤怒、恐惧、被欺骗的屈辱，一瞬间涌上心头。
柳思思的脸涨成了猪肝色，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她一首以为自己是虞婉儿最好的朋友，是她的左膀右臂。
到头来，她只是一个随时可以被牺牲掉的，愚蠢的棋子！
“多谢准王妃……多谢准王妃提点！思思……思思感激不尽！”柳思思的声音都在发抖，她对着虞灵犀深深一福，眼中己满是恨意。
这恨，自然是冲着那个己死的虞婉儿。
三日后，昭阳公主举办的马球会上。
一群贵女聚在一起，不知是谁，又提起了永宁侯府那件“丑事”。
“真没想到，虞婉儿平日里看着那般温婉善良，竟会做出给姐姐下毒的事。”
“谁说不是呢。如今她死了，倒也干净。只是可怜了侯爷和夫人，白发人送黑发人。”
“要我说，那位虞灵犀也真是命硬，这才回来多久，就克死了妹妹，逼疯了母亲……”
“住口！”
一声厉喝打断了众人的议论。
所有人惊讶地回头，发现说话的，竟是柳思思。
只见柳思思满脸怒容，指着刚刚说话的那个贵女：“你在胡说什么！什么叫克死？分明是她虞婉儿咎由自取，自食恶果！”
“思思，你怎么了？你以前不是和婉儿妹妹关系最好吗？”
“最好？”柳思思冷笑一声，“是啊，好到送我相冲的毒香，日日害我！好到拿我当替死鬼，差点让我丧命！你们以为她是什么善男信女？她就是一条披着美人皮的毒蛇！”
柳思思当众，将虞婉儿如何赠她相冲的香囊与熏香，又如何在血燕芝事件中将她当成棋子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个底朝天。
所有人都听傻了。
她们平日里都与虞婉儿交好，或多或少，都收过她送的香囊、药茶之类的小玩意。
此刻听柳思思一说，人人都变了脸色，纷纷开始回想自己是否也有身体不适之处。
一时间，人心惶惶。
曾经京城第一才女虞婉儿，转眼间，就成了人人唾弃、避之不及的蛇蝎毒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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