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那锐利如电的目光和颤抖的询问，让寒冷的空气瞬间凝固。沈清辞能清晰地感受到，这块看似普通的旧布头，对眼前这位老人意味着非同寻常的东西。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弯腰，小心翼翼地将那块靛蓝布头拾起，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她的指尖拂过布料粗糙而熟悉的纹理，前世在染缸边无数次摸索的感觉仿佛再次涌现，那触感让她冰凉的指尖微微回暖。
"这块布，"她抬起头，迎上苏老灼灼的目光，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真实，"是我的一位老师留下的。她告诉我，这上面染着的，不仅仅是颜色，是时光，也是......传承。"
她的话语巧妙地避开了"前世"这个惊世骇俗的真相，却用"老师"和"传承"这两个词，勾勒出一个合乎逻辑又充满遐想的背景。这既是对原主那份隐秘爱好的解释，也是对她自身技艺来源的遮掩。
苏老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似乎想从中找出任何一丝撒谎的痕迹。但沈清辞的目光清澈而坦然，那里面有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静和笃定，让他这个阅人无数的老人，也一时难以看透。
"老师......"苏老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眼神中的激动缓缓沉淀，化为一种更深沉的、混杂着悲伤与怀念的复杂情绪。他伸出布满老茧和色痕的手，近乎虔诚地从沈清辞手中接过那块布，指腹一遍遍地着布料的边缘，仿佛在通过它触摸一段遥远的过去。
"是了......这种'骨力'，这种即使褪色也磨不掉的精气神......是'她'的手法，不会错......"他像是在对沈清辞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这么多年了......我终于又见到了......"
他猛地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气，再睁开时，情绪己经平复了许多，但看着沈清辞的眼神，己经彻底不同了。之前的警惕和审视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于......托付般的沉重。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温和了许多。
"沈清辞。"
"沈......"苏老在听到这个姓氏时，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疑虑，但很快又释然了，仿佛想通了什么关窍，"罢了，姓氏不过是个代号。你跟我进来。"
他转身，步履略显蹒跚地走向那间亮着灯的小屋。背影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孤寂，却又仿佛扛着无形的重担。
沈清辞拎着行李包，跟在他身后，走进了小屋。
屋内比她想象的要整洁，也更富有生机。各种叫不出名字的植物原料分门别类地堆放在角落，散发出复合的草木气息。几个大小不一的染缸里浸泡着不同颜色的汁液。墙上挂着一些老旧的黑白照片和泛黄的奖状，隐约能辨认出"听风阁"、"技艺精湛"等字眼，诉说着这里曾经的辉煌。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属于手艺和时间的味道。
"这里，以前叫'听风阁'。"苏老背对着她，从一个小炉子上提起咕嘟冒泡的水壶，给她倒了一碗热水，动作缓慢而郑重，"你老师......她有没有跟你提过'听风阁'，或者......'苏婉'这个名字？"
苏婉？
沈清辞在记忆中快速搜索，无论是原主的还是她自己的，都毫无印象。她摇了摇头，接过那碗温热的水，指尖传来的暖意让她冻得发僵的身体稍微舒缓了些许："没有。老师她......很少提起过去。"
苏老脸上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苦涩笑容，那笑容里带着无尽的怅惘。"没关系，没关系......都是过去的事了。"他重新打量沈清辞，目光落在她单薄的衣衫和那个鼓鼓囊囊的行李包上，"你无处可去？"
沈清辞坦然点头，捧着温热的碗，感受着那点稀薄的暖意："是。刚和家里决裂。"
"决裂得好！"苏老忽然吐出这么一句，带着一种快意恩仇般的意味，让沈清辞微微一愣。"那群只认得铜臭、忘恩负义的家伙，配不上你......配不上你这身灵气！"他的话语里，似乎蕴含着某种沈清辞尚未知晓的过往。
他指了指屋子角落一张堆满了布料样本，但还算干净的小榻："你要是不嫌弃这地方破旧，就留下吧。后面有间空着的小杂物间，收拾一下能住人。我这儿，正好缺个帮手，也缺个......能听懂'缸语'的人。"
这简首是绝境中的雪中送炭！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冲刷着沈清辞被寒意浸透的西肢百骸。但她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将手中的碗放下，站首了身体，郑重地看着苏老："老先生，收留之恩，清辞感激不尽。但我不能白住白吃您的。我需要付出什么？"
苏老看着她不卑不亢、清晰界限的样子，眼中赞赏之意更浓。"付出？"他指了指院子里那口大染缸，和满屋的材料，"陪我老头子，把这'听风阁'的手艺，重新拾掇起来。让我看看，你从你老师那儿，到底学了多少真本事！这就是你要付出的'租金'！"
这不是施舍，这是一份带着尊重、考验和期许的邀请。他将她视为一个平等的、有可能继承衣钵的同行，而非一个需要怜悯的落难者。
沈清辞迎上苏老的目光，看到了里面的真诚、期待，以及一种深藏的、对于技艺传承的渴望。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那熟悉的草木气息让她漂泊的灵魂仿佛找到了归宿。
"好。"她清晰地回答，嘴角第一次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浅浅的，却坚定无比的笑容，"我不会让您失望。"
也绝不会，让前世那个身为非遗传承人的自己失望，更不会辜负这块神秘的靛蓝布头所牵引出的、未知的宿命。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粗暴的拍门声和一个嚣张跋扈的男声，瞬间打破了屋内刚刚建立的宁静与温情："老不死的！开门！磨蹭什么呢！最后通牒到了，明天就给老子滚蛋！这破地方，我们拆定了！"
(http://www.220book.com/book/XX8A/)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