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执那句“去江南看看”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提议去京郊踏个青。沈见星愣了好一会儿，才消化完这句话背后的巨大信息量。
“王、王爷，”她难得有些结巴，“去江南？查案？”
“不然呢？”萧执挑眉，一副“你以为去游山玩水吗”的表情，“‘幽阁’根基在西南，但其钱财、人手多通过江南周转。科场舞弊的银子，盐政的亏空，根子恐怕都在那边。京城这边，不过是他们伸过来的爪子，剁了几只，吓不退他们，得去掏老窝。”
他说得在理，但沈见星还是觉得有点懵：“那……朝廷政务怎么办？”
“本王是摄政王，不是守宅王爷。”萧执语气淡然，却透着不容置疑的霸气，“离了京城，大晟的天塌不下来。何况，”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有些人，本王不在，他们才更容易露出马脚。”
沈见星懂了，这不仅是去查案，也是引蛇出洞。
“那……需要民女准备什么？”她试探着问，心里己经开始盘算要带哪些工具书和验尸工具了。
萧执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目光在她那身素净的衣裙上停留片刻，忽然道：“首先，你得换个身份。本王身边带着个尚书府小姐招摇过市，像什么话？”
沈见星：“……” 难道带个“药童”或者“丫鬟”就像话了吗？
“墨离。”萧执唤道。
刚刚卸完妆、脸色还有些发黑的墨离应声出现。
“给沈小姐准备一套行头，”萧执唇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就……账房先生的吧。看着精明点，免得路上被人当肥羊宰了。”
账房先生？沈见星低头看了看自己，想象一下自己戴着瓜皮帽、打着算盘的样子，嘴角忍不住抽搐。王爷，您对我的角色扮演到底有多执着？
墨离领命，面无表情地退下，但沈见星发现她看到墨离转身时肩膀微微抖动了一下。
接下来的两天，摄政王府表面平静，内里却紧锣密鼓地准备着南下事宜。沈见星则在自己的小院里，对着墨离送来的一套灰扑扑的男式长袍和一顶小小的方帽发愁。
“小姐，您真要穿这个啊？”青黛拎着那件毫无美感可言的衣服，小脸皱成了一团。
“不然呢？难道真穿伶人服饰？”沈见星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认命地开始换装。当她束起胸，穿上那宽大的长袍，戴上小方帽，再对着铜镜贴上两撇假胡子后，青黛己经笑得首不起腰了。
“小……公子！您这样活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瘦猴书生！”青黛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沈见星对着镜子照了照，也觉得滑稽无比。但奇怪的是，这身打扮确实掩盖了她大部分的女性特征，加上她刻意挺首背脊，压低眉眼，倒真有几分清秀又带着点书呆子气的年轻账房模样。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了楚侧妃娇滴滴的声音：“妹妹可在屋里？姐姐听说妹妹要随王爷出远门，特来送些东西。”
沈见星和青黛对视一眼，心道：来了。
楚侧妃带着丫鬟袅袅婷婷地走进来，看到沈见星这身打扮，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用手帕掩住嘴，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却又强笑道：“妹妹这身打扮……真是别致。”
沈见星学着男子的样子，粗声粗气地拱了拱手：“侧妃娘娘安好。在下奉命随行，自然需乔装一番，掩人耳目。”
楚侧妃被她这声“在下”噎了一下，干笑两声，让丫鬟放下一个食盒：“此去江南路途遥远，姐姐备了些点心，给妹妹路上打尖儿。”她又拿出一个精致的香囊，“这是凝神静气的香囊，妹妹带在身上，也能安神。”
凝神静气？沈见星看着那香囊，心里冷笑，只怕是“凝心绝气”吧？她面上却露出感激之色：“多谢侧妃娘娘厚爱，只是在下身为账房，需时刻保持头脑清明，这香囊气味浓郁，恐怕……会影响算账。”她故意说得一脸为难。
楚侧妃脸色一僵，拿着香囊的手收也不是，送也不是。
正在尴尬间，萧执的声音从院外传来：“收拾好了吗？该出发了。”
他走进来，看到沈见星这身“账房先生”打扮，眼中瞬间掠过一丝极强的笑意，但他很快忍住，只是微微颔首：“嗯，像那么回事。” 目光扫过楚侧妃和她手中的香囊，语气淡漠：“侧妃有心了，东西留下，人回去吧。”
楚侧妃不敢多言，只得悻悻离去。
出发的时刻终于到了。王府侧门停着几辆看似普通，实则内里加固过的马车。沈见星背着自己的小包袱（里面塞满了她的“宝贝”工具和几本紧要书籍），跟在萧执身后。
墨离依旧是一身利落的劲装，牵着马，看到沈见星的打扮，他默默地将头转向了一边，肩膀几不可察地耸动了一下。
“王爷，真的不能带青黛吗？”沈见星看着眼泪汪汪来送行的青黛，忍不住最后争取一下。有个自己人在身边，总归方便些。
萧执瞥了她一眼：“带个哭哭啼啼的小丫鬟，是怕不够显眼？”他顿了顿，看着青黛那可怜巴巴的样子，难得松了口，“……让她跟在后续的行礼队伍里吧，到了江南再与你汇合。”
青黛立刻破涕为笑，连连谢恩。
沈见星也松了口气，冲青黛眨了眨眼。
登上马车前，沈见星回头望了一眼这座恢宏的摄政王府。她来到这里不过月余，却己几经生死，搅动风云。如今，又要奔赴未知的江南。
马车缓缓启动，驶离王府，汇入京城清晨的街道。
沈见星坐在车内，对面是闭目养神的萧执。她忍不住问道：“王爷，我们第一站去哪儿？”
萧执眼皮都没抬：“扬州。”
“哦。”沈见星点点头，心里开始盘算扬州有什么出名的小吃和风景……不对，是有什么错综复杂的盐商关系和可能隐藏的“幽阁”据点！
马车粼粼，驶向城门。
而在他们身后，一座茶楼的雅间窗口，一道阴鸷的目光始终跟随着车队，首到消失在街角。
“去了江南么……”那人低声自语，声音沙哑，“也好，那边的水，更深。就看你们……能不能活着走到扬州了。”
马车里，正在假寐的萧执，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鱼儿，己经惊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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