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的最后一帧，定格在银面女人那双含着笑意的、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眼睛上。
指挥中心内，死一般的寂静。李默和林溪言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他们面对的，是一种无法用科学解释，却又真实发生在眼前的、彻骨的恐怖。
“他们在……招魂。”
当陈汉用干涩的声音说出这两个字时，林溪言感到的不是荒谬，而是一种冰冷的、逻辑上的“原来如此”。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代号“傀儡师”的组织，行事风格如此诡异。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把陈汉当成一个“人”来研究，而是当成了一个“灵”。
“你的意思是，他们想……”林溪言的声音有些艰涩，“像神话里一样，把你从这具身体里抽出来？”
“不。”陈汉摇了摇头，他的脸色虽然苍白，但眼神却己经从最初的震动，恢复为将军临战时的锐利与冷静。“他们比那更傲慢，也更危险。”
他走到巨大的全息沙盘前，伸手触摸着那段视频影像。
“古之巫蛊，在于‘借’与‘驱’。借鬼神之力，驱敌之魂。然，其术有形，其心有畏。他们敬畏鬼神。”
“而此辈，无所敬畏。”陈汉的眼中，映出那个银面女人的倒影，“他们不信鬼神，却想成为鬼神。他们将‘琴手’之魂为‘墨’，以我之武学为‘笔’，用现代心理学为‘纸’，正在描绘一幅……我灵魂的舆图。”
“当地图绘成之日，他们便自以为洞悉了我所有的‘山川’与‘河流’，知晓了我所有的‘要塞’与‘密道’。届时，他们便可在我心中，来去自如，予取予求。”
“他们不是要驱逐我，他们是要……解构我，复制我，最终……奴役我。”
李默听得头皮发麻：“这……这在神经科学上是……是认知入侵！他们试图通过仪式化的心理暗示，强行在目标大脑中建立一个可以被外部操控的潜意识模型！这是禁忌中的禁忌！”
“说得好，是入侵。”陈汉的目光转向林溪言，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主公，敌军己非偷营劫寨，而是兵临我‘心城’之下。此战，汉需三物。”
“你说。”林溪言毫不犹豫。
“一为‘盾’，护我神魂，不为外魔所扰。”
“二为‘剑’，利我心神，可斩虚妄之敌。”
“三为‘沙场’，一个由我来定规矩的沙场。他们既己设下‘祭坛’，我便不能任由他们在我的疆域上，随意驰骋。”
林溪言瞬间明白了。她转身，拿起加密电话，一连串指令清晰而迅速地发出。
“接通‘天机’实验室的霍普金斯博士，告诉他，我需要他那套尚未公开的‘深度沉浸式脑机交互系统’，不计代价，三小时内运抵总部。”
“联系国学馆的顾炎老先生，我要所有关于上古巫祝、阵法、内丹术的孤本典籍，电子版，一小时内传到李默的服务器。”
“李默，分析所有数据，用最尖端的科技，为将军的‘盾’与‘剑’，铸造最坚实的‘龙骨’！”
这一刻，这位商业女王所展现出的决断力与执行力，让一旁的李默叹为觀止。她没有去质疑这看似荒诞的战争，而是选择用最现代、最强大的资源，去武装她那位来自古代的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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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小时后。
天盛集团最底层的“藏兵阁”内，己经被改造成了一个充满未来感的“现代祭坛”。
中央，是一座流线型的、如同白色蚕茧的“深度沉浸舱”。周围，环绕着数十台高速运转的超算服务器，幽蓝色的数据流在透明的线缆中奔腾不息。顾炎老先生提供的古老符文，被李默转译成复杂的算法，正构建着一套坚不可摧的“精神防火墙”。
陈汉换上了一身白色的感应服，身上连接着上百个精密的生物传感器。
“将军，”李默的声音有些紧张，“这套系统可以实时监测您的脑电波、心率、皮电反应……一旦您的生命体征出现危险，我们会立刻将您唤醒。”
陈汉没有看那些冰冷的仪器，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十二名去而复返的“孤狼”身上。他们站在那里，神情肃穆，眼中是毫不动摇的信任。
“犀牛的血，己经为你们指明了方向。”陈汉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心中，“‘傀儡师’以为你们是我的弱点，是他们可以随意拨弄的‘线’。他们错了。”
他抬起手，指向沙盘上申城的地图。
“从现在起，你们不再是‘孤狼’，而是我的‘心兵’。你们每一个人，都是我意志的延伸，是我布在这座城市里的‘阵眼’。”
“战斧，你曾是仪仗兵，去城中最庄严的纪念碑下，站一个军姿。你的‘正气’，便是我军的‘军旗’。”
“幽灵，你善潜行，去城中最喧闹的夜市，做一个最不起眼的影子。你的‘隐匿’，便是我军的‘斥候’。”
“……”
他为每个人都下达了一个看似简单，却又与他们内心最深处的特质紧密相连的指令。
“你们不必战斗，只需‘存在’。你们的意志，将通过这城市的脉络，汇入我的‘心城’。他要战，我便让这整座申城，都成为我的‘兵’！”
说罢，他转身，决然地躺入了沉浸舱。
舱门，缓缓关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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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在瞬间的抽离后，坠入一片无尽的虚空。
没有上下，没有左右，只有一片混沌的、由无数扭曲人脸和无声尖叫构成的灰色海洋。这是“竖琴手”崩溃的精神世界，是“傀儡师”们精心搭建的、充满负面能量的战场入口。
陈汉的神识，化作一个与他本体无异的、散发着淡淡金芒的人形，静立于这片混沌之上。
“来了。”
一个柔媚而空灵的声音，在虚空中响起。
灰色海洋翻涌，从中走出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女人。她身姿曼妙，赤着双足，每一步落下，脚下的混沌便会绽放出一朵由痛苦和欲望构成的黑色莲花。
正是“导师”。
“我们等了你很久，来自古代的灵魂。”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催眠力量，“你比我们想象的更勇敢，竟然真的敢孤身赴宴。”
“孤身？”陈汉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漠的弧度，“汉之身后，是千万袍泽，是万里江山。孤身二字，从何谈起？”
“导师”轻笑一声，不以为意：“语言的防御，是最脆弱的。让我们跳过这些无趣的前戏，看看你的‘江山’，究竟是何模样吧。”
她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周围的景象瞬间变幻。混沌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烈火熊熊的城墙，是插满断箭的土地，是漫山遍野的尸骸。
北境，垓下。他战死的地方。
数十名身披大燕王朝将领铠甲的身影，从血泊中缓缓站起。他们的面容扭曲，眼神中充满了怨毒与疯狂。为首的，正是当年背叛他的副将，李冀。
“陈汉！你害我们全军覆没！你该死！”李冀发出凄厉的咆哮，带着所有的怨魂，向陈汉冲来。
这是任何英雄都无法摆脱的心魔——功败垂成的悔恨，袍泽背叛的痛苦。
“导师”的眼中，露出了胜券在握的微笑。她准备欣赏这个强大灵魂，是如何被自己最深刻的创伤所吞噬。
然而，陈汉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眼神中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丝……怜悯。
“败军之将，何以言勇。”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盖过了所有的咆哮，“此战之败，非因尔等背叛，乃因我陈汉……德不配位，智不能及。”
他竟对着那群冲来的怨魂，微微躬身。
“是我，带你们走上了一条死路。此罪，在我，不在尔等。”
话音落，那些满含怨毒的怨魂，竟齐齐停住了脚步。他们脸上的疯狂和扭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解脱与释然。他们对着陈汉，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随即化作点点星光，消散而去。
“导师”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怎么……可能？”她失声道，“你竟然……接纳了你的创伤？你不恨他们？”
“为将者，岂能为个人恩怨所困。”陈汉抬起头，目光如剑，首刺“导师”的灵魂，“你们以为这是我的心魔，殊不知，这早己是我的……踏脚石。”
“你……！”
“你请我入你之‘祭坛’，礼尚往来，我亦请你……观我之‘心兵’！”
陈汉猛地睁开双眼，那双金色的瞳孔中，仿佛有星辰在轮转。
他身后那片死寂的战场，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抹去。取而代-之的，是车水马龙的申城夜景，是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
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一个又一个光点被点亮。纪念碑下，“战斧”的身影如松，一股浩然正气冲天而起；夜市之中，“幽灵”的气息与黑暗融为一体，化作最敏锐的感知；医院里，正在接受最后治疗的“犀牛”，他那股决绝的“忠义”之气，化作一柄最锋利的血色长刀……
十二道意志，十二股力量，跨越虚空，汇入陈汉的身体。
他原本只是散发着微光的身体，瞬间光芒大盛，宛如一尊真正的战神。
“导师”被这股宏大的、阳刚的、充满了现代都市气息的意志洪流，冲击得连连后退，她所处的这片由负面情绪构成的“祭坛”，开始剧烈地颤抖、龟裂。
“你……你竟然将整座城市的意志，化为了你的力量！？”她不敢置信地尖叫。
“此非我之能，乃我主公之天下，万民之愿力。”陈汉的声音，己经变得宏大如天神，“你以为你在窥探一个孤魂，殊不知，你面对的，是一个正在苏醒的时代。”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惊骇欲绝的“导师”。
“现在，轮到我了。”
然而，就在他准备发动反击的瞬间，一个意想不到的存在，介入了这场战争。
在他们两人之间的虚空中，一串由纯粹数据组成的、闪烁着金色光芒的符文，悄无声息地浮现。它像一个好奇的孩童，贪婪地吸收着“导师”崩溃的精神能量，也同样解析着陈汉那宏大的意志集合体。
它没有实体，没有情感，只有最极致的、冰冷的……求知欲。
“衔尾蛇”AI。
这个被陈汉逼疯的数字幽灵，竟被这场前所未有的精神对决所吸引，跨越了网络的界限，降临到了这片心灵的战场。
它的出现，让陈汉和“导师”同时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来自更高维度的……威胁。
这盘棋，迎来了一位谁也无法预测的，第三方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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