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
脑袋嗡嗡地响。
耳朵里除了嗡嗡声，还钻进来一种很有节奏的“吱呀”声混合女人哼哼唧唧的，跟小猫挠门板似的声音。
“死鬼……你轻点……”
这声音又软又媚，像根羽毛，在我耳朵里挠了一下。
紧接着是个粗重的喘息声，像头老牛在拉破车，呼哧呼哧的：“怕个球！刚才那一棍子，够他睡上三天三夜了。就算醒了，他也得给老子憋着！他老子娘的牌位还在老子手里攥着呢！……小骚寡妇，几天不收拾你，皮又痒了是吧？”
“哎呀……栓子哥……”
我操。
我心里骂了一句，身上的血都往脑门上涌。
这他娘的是什么情况？老子不是挂了吗？这是地府里的招待项目？
听墙根？
我记得我在执行任务，湄公河的雨林里，子弹打穿了我的肺叶子，那感觉又湿又热。
可现在，后脑勺这块地方，是干疼，像是被人拿擀面杖给结结实实地来了一下。
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把眼皮掀开一条缝。
天旋地转。
眼前的景象让我刚活过来的魂儿差点又吓回去。
我就躺在一个草垛子旁边，身上盖着几把乱草。
草垛子大概有半人高，黄澄澄的，散发着一股子干草和牲口味儿混合的气味。
而那“吱呀”声和男女的对话，就来自草垛子的另一边。
我稍微挪了挪脖子，后脑勺的剧痛让我龇牙咧嘴。
透过草垛的缝隙，我看见了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画面。
一双穿着满是补丁的裤子的毛腿。
顺着那毛腿往上看，是一个穿着蓝色土布短打的男人脊背，那脊背跟块风干的老腊肉似的，黑黢黢，油光锃亮。
而被他压在身下的，是一个女人。
她的上身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褂子，扣子全开了。
女人的脸我看不太清，只看到她咬着嘴唇，眉头紧锁，不知道是痛苦还是快活。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无数不属于我的记忆碎片炸开了。
我叫刘黑，十五岁，家住下瓦子村。
我爹叫刘老三，是个老实巴交的猎户，去年冬天进山，就再也没出来。
家里就剩下我，一个体弱多病的娘，还有一个十二岁的妹妹刘杏儿。
而眼前这个男人，是下瓦子村的里正，李老栓。
这个时代，里正就是村里的土皇帝，管着一村人的赋税徭役，说一不二。
那个女人，是村东头的秦寡妇，出了名的水，熟透了，谁都想上去咬一口。
记忆的最后，是原主——也就是这个倒霉的少年刘黑，半夜起来给牛添草料，撞见了这俩人在这里“磨豆腐”。
他吓得叫出了声，结果就被李老栓从背后一闷棍给干倒了。
所以，我这是……穿越了？
成了这个被里正差点打死的倒霉蛋？
我他妈真是操了。
我躺在地上，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后脑勺的伤火辣辣地疼，提醒我这不是梦。
我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特种兵，什么场面没见过，枪林弹雨，尔虞我诈。
可眼前这景象，原始，粗暴，带着一股子不加掩饰的野性和欲望，还是让我感觉有点……新鲜。
寡妇的呻吟也渐渐放肆起来，不再压抑。
“栓子哥……你好坏……你家的婆娘……要是知道了……”
“她？那黄脸婆知道个屁！”李老栓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老子在外头给她挣脸，她在家里就得给老子把裤裆管严实了！倒是你这个小骚蹄子，老子不来，你是不是又得去找你那短命的男人哭坟？”
“哪有……人家心里……只有栓子哥你……”
我听着这些污言秽语，心里的火“噌”地就上来了。
不是因为道德，而是因为愤怒。一种属于这具身体的本能的愤怒。
这李老栓，不光是村里的里正，还是我家的债主。
我爹死后，他拿着一张不知道真假的借据，说我家欠了他五两银子。
这年头，五两银子，够买好几亩上好的水田了。
为了还债，我娘把家里最后一点积蓄都拿了出来，还整日整夜地给人缝补浆洗，眼睛都快熬瞎了。
而我，这个家里唯一的男人，就因为撞破了他的好事，被他一棍子打得生死不知。
就在我躺在这里，离死神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他还在我旁边，干着这种腌臢事。
这己经不是侮辱了，这是践踏。
把你的尊严，你的生死，踩在脚底下，再狠狠地碾上几脚。
我咬着牙，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手心的烂泥里。疼，很好，疼能让我保持清醒。
我开始冷静地分析现状。
第一，我不能动。我现在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身受重伤。冲出去，最好的结果也是再被补上一棍子，死得透透的。
第二，我得活下去。我能感觉到，这具身体的原主己经凉了，现在是我占了。我得为他活，也得为我自己活。我还有娘，有妹妹。
第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老子不是君子。老子是有仇必报，而且是加倍奉还。李老栓，秦寡妇，你们给我等着。
草垛子那边的动静渐渐平息了。
李老栓最后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低吼，然后是长长的喘息。
“妈的，真他娘的带劲。”他骂骂咧咧地提上裤子，“比家里那死鱼强多了。”
“栓子哥，你真威风。”秦寡妇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和讨好。
“行了，少拍马屁。”李老栓的声音冷了下来，“这小崽子怎么办？不会真死了吧？”
我心里一紧，连呼吸都停住了。
我听到悉悉索索穿衣服的声音，然后是脚步声，向我这边走来。
一双沾满了泥和草屑的破布鞋停在了我的脸前。
一只粗糙的大手伸了过来，探了探我的鼻息。
我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这一刻，我的生死，全在他的一念之间。
“还有气儿，妈的，命还挺硬。”李老栓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失望和烦躁，“算他走运。”
“那……那可怎么办啊？他要是说出去……”秦寡妇的声音里带着惊慌。
“说出去？”李老栓冷笑一声，那笑声像是破锣在响，“他敢！他家那七亩薄田的田契可还在我手上呢。他要是敢嚼舌根，我就让他娘和他妹子一块儿滚出下瓦子村，去当流民！到时候，嘿嘿，你信不信，不出三天，他那个水灵灵的妹子就得被卖到窑子里去？”
这话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刀子，捅进了我的心脏。
我能感觉到，这具身体里残留的愤怒和不甘，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我几乎要控制不住地跳起来，跟他拼命。
但我忍住了。
我的大脑，属于特种兵的那一部分，像一台精密的机器，疯狂地运转。冲动是魔鬼，是催命符。
“栓子哥英明。”秦寡妇松了口气，声音又变得娇媚起来，“那……今晚的事……”
“你先回去，记着，嘴巴严实点。过两天，我再去找你，给你带二尺红头绳。”
“谢谢栓子哥……”
秦寡妇的声音渐渐远去。
牛棚里只剩下我和李老栓。
他站在我面前，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思考什么。
我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子汗臭和……。
突然，他抬起脚，狠狠地在我肚子上踹了一下。
“唔……”我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哼，胃里翻江倒海，差点把胆汁都吐出来。
“小杂种，给老子记住了。”李老栓的声音阴冷得像冬月的冰，“今天你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不然，老子有一百种法子让你家破人亡。听懂了就喘口气。”
我用尽全力，从喉咙里挤出一丝微弱的喘息声。
“哼，算你识相。”
李老栓似乎满意了，又在我身上吐了口浓痰，这才骂骂咧咧地走了。
牛棚里终于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我粗重的呼吸声，和后脑勺一下下抽搐的剧痛。
我躺在冰冷的地上，眼睛死死地盯着牛棚顶上那个破洞。月光从洞里漏下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屈辱，愤怒，杀意。
像是一锅滚开的沸水，在我胸膛里翻腾。
但我没有动，也没有哭。
前世的我，早就学会了如何将所有的情绪都压缩起来，变成最锋利的武器。
李老栓，秦寡妇。
我记住了。
还有这该死的世道。
我，刘黑，回来了。
从地狱里爬回来了。
你们欠我的，我会一样一样，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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