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刀，指着李老栓。
黑子的牙，对着吴班头。
整个院子里的空气，都像是被抽干了。安静得，能听到雪从屋檐上滑落的声音。
那个叫吴班头的捕快，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入行这么多年，在乡下地方，横行霸道惯了。走到哪，那些泥腿子不是磕头作揖，大气都不敢喘？
他何曾见过，像我这样的。
一个十五岁的少年，面对官差，不但不跪，还敢纵犬伤人，拔刀对峙。
这不是个泥腿子。
这是个亡命徒。
他心里清楚，今天这事，要是真动起手来，他和地上那个废物，两个人，还真不一定，能在我这条疯狗和那条更疯的狼狗面前，讨到好去。
就算最后把我们拿下了，他自己，也得掉层皮。
为了李老栓许诺的那点好处，拼命？
不值当。
他那双在人堆里滚了多年的眼睛，在我脸上，来回地扫着。他想从我眼里，看出一丝害怕，或者动摇。
但他失望了。
我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那是一种，把自己的命，和你的命，都摆在桌上，随时准备掀桌子的平静。
“你……你想干什么？”吴班头握着刀的手，紧了紧，“我警告你，袭杀朝廷命官，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官爷，你又说笑了。”我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减，“我哪敢袭杀朝廷命官？我就是想跟李里正，聊聊家常。是他，非要拉着你，来给我撑腰。你看，现在这事闹的，多不好。”
我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李老栓的身上。
我是在给他台阶下。
也是在给他，划清界限的机会。
吴班头不是傻子，他听懂了。
他转过头，阴沉的目光，落在了早己吓得魂不附体的李老栓身上。
李老栓被他看得一个哆嗦，差点就跪下了。
“官……官爷……这……这不关我的事啊……是他……是他……”
“闭嘴！”吴班头不耐烦地喝道。
他收起了刀，插回了鞘里。
这个动作，让院子里的气氛，瞬间松弛了下来。
我知道，这事，有的谈了。
“刘黑，是吧？”吴班头看着我，第一次，用一种平等的语气说道，“今天这事，是个误会。”
“是不是误会，官爷心里清楚。”我也没有再咄咄逼人，而是把手里的刀，也慢慢地，放了下来。
我指了指地上那个还在哼哼唧唧的小捕快：“官爷，你这位兄弟，伤得不轻。我这山里，有上好的止血草药。要不，先进屋，我给我娘，帮他包扎一下？”
我把姿态，放得很低。
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
吴班头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打开屋门，让我娘出来，帮那个小捕快处理伤口。
我娘的手很巧，她先是用烈酒，给伤口消了毒，疼得那小捕快鬼哭狼嚎。然后，又敷上捣烂的草药，用干净的布条，包扎得整整齐齐。
我则把吴班头，请到了屋里。
李老栓，像条丧家之犬一样，被晾在了院子里。没人理他。
屋里，土炕烧得暖烘烘的。
我把我藏在炕洞里的，那半坛子我爹生前留下来的土烧酒，拿了出来。
我给吴班头，倒了一碗。
“官爷，山里人家，没什么好招待的。喝碗酒，暖暖身子。”
吴班头端起碗，闻了闻，酒气很冲。他抿了一口，辣得他首咧嘴，但那股子热流，顺着喉咙下去，浑身都舒坦了。
“好酒。”他赞了一句。
“官爷，今天这事，我知道，你也是奉命行事。为难你了。”我主动开口，给他铺好了台阶。
“哼。”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接话。
“其实，我跟李里正这点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叹了口气，开始卖惨，“我爹死得早，家里就剩下我们孤儿寡母。他一个里正，欺负我们，占我们家的地。我们没办法，才躲到这山里来。本想着，能过几天安生日子。没想到，他还是不肯放过我们。”
我把我家的遭遇，掐头去尾，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我说得很诚恳，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被逼到绝路，奋起反抗的可怜人。
吴班头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也慢慢地缓和了下来。
“李老栓跟我说的，可不是这样。”
“他当然不会这么说。”我笑了笑，“官爷，你是个明白人。他许了你多少好处，让你跑这一趟？”
吴班头的脸色，微微一变。
“这跟你没关系。”
“是跟我没关系。”我点了点头，然后，话锋一转，“但是，官爷，你想过没有。他能给你的，无非就是几两银子，几袋粮食。可这些东西，是一次性的。拿完了，就没了。”
我站起身，走到墙角，从一堆杂物里，拖出了一个麻袋。
我把麻袋打开，里面，是几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硝制好的狼皮。
最上面那张，就是狼王的皮。
“官爷，你看看这个。”
吴班头的目光，落在那张狼王皮上，瞬间，就首了。
他是个识货的。
他一眼就看出，这张皮子，是极品中的极品。
“这……这是……”
“上好狼皮。”我说得轻描淡写，“前些日子，运气好，打了一窝狼。这东西，在我手里，也就是个褥子。但要是拿到关外的集市上，卖给那些女真人，或者蒙古人，官爷，你猜，能值多少钱？”
吴班头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他知道，这东西的价值，远不止几两银子。
“我这山里，别的不多，就是这些野物多。”我看着他，图穷匕见，“官爷，李老栓能给你的，是死的。我刘黑，能给你的，是活的。是源源不断的。”
“我也不求别的。我只想，带着我娘和我妹子，安安生生地活下去。以后，我在这山里，打到什么好皮子，都留给官爷一些。官爷你呢，就当没我这么个人。井水不犯河水。你看，这买卖，划算不划算？”
屋子里，一片寂静。
只有吴班头粗重的呼吸声。
他在权衡，在计算。
一边，是李老栓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和一笔一次性的好处。
另一边，是一个心狠手辣，但似乎很上道的少年，和一条长期的，能下金蛋的财路。
这道选择题，不难做。
过了很久，他才抬起头，看着我，眼神，变得无比深邃。
“你小子，是个人物。”他缓缓地说道，“这买卖，我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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