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铁家伙，黑黢黢，长着一嘴钢牙，在我手里，就像阎王爷递过来的一张请帖。
狼王很聪明，它在那玩意儿脱手的一瞬间，就感觉到了致命的危险。它那身经百战的身体，做出了最快、也最正确的反应——拧身，弹跳。
但它终究不是神。
我扔出的角度，刁钻到了极点，封死了它所有躲闪的路线。
它躲过了要害，躲过了脑袋和脖子。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合拢声，伴随着骨头碎裂的脆响，在山谷里炸开。
捕兽夹，死死地咬住了狼王的右前腿。
“嗷——！”
一声不似凡间能有的凄厉长嚎，从狼王的喉咙里爆发出来。那声音里，有无尽的痛苦，有难以置信的愤怒，还有……一丝英雄末路的悲凉。
它重重地摔在地上，右前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森白的骨碴，甚至刺穿了灰黑色的皮毛，暴露在冰冷的空气里。
它废了。
就像我这条被它咬废了的左臂一样。
我们两个，一个废了胳膊，一个折了腿，成了这片杀戮场上，两个滑稽又可悲的残王。
它挣扎着想站起来，可那条断腿，软塌塌地拖在地上，成了它最大的累赘。它疯狂地撕咬着那个铁家伙，牙齿和钢铁碰撞，迸溅出一串串火星。但那是我爹用来对付熊瞎子的家伙，凭它的牙，根本咬不断。
我赢了。
用一种近乎同归于尽的惨烈方式。
我撑着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想过去给它最后一击。
可我刚迈出一步，左肩传来的剧痛，和失血过多的眩晕，让我眼前一黑，差点又栽倒在地。
我他妈的，也到了极限。
狼王也看到了我的虚弱。它停止了徒劳的撕咬，拖着一条断腿，用剩下的三条腿，一瘸一拐地，开始后退。它看着我，那双绿油油的眼睛里，不再是冰冷的审视，而是刻骨的仇恨。
它在退，它身后的那十几只狼，也跟着它，夹着尾巴，慢慢地退回了黑暗里。
它们没有再发动攻击。
狼群的法则，残酷而现实。它们的王，己经受了重伤，失去了带领它们继续战斗的能力。而我这个敌人，虽然也摇摇欲坠，但刚才那场血腥的屠杀，己经彻底击垮了它们的胆气。
它们退得很快，不一会儿，整个隘口，就只剩下我，黑子，还有满地的尸体和陷阱坑里若有若无的呻吟。
风，又开始吹了。
吹在我的伤口上，又冷又疼。
我看着狼群消失的方向，没有追。
我知道，我和那只狼王的故事，还没完。但不是今天。今天，我们俩，都得先回去，舔舔自己的伤口。
“黑子……”我叫了一声。
黑子拖着一条被咬伤的后腿，一瘸一拐地跑到我身边，用头蹭着我的手，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呜呜”声。
我摸了摸它的头，又看了看这满地的狼尸。
这都是肉，是粮食，是皮子。是我们熬过这个冬天的本钱。
但我现在，连一把刀都快提不起来了。
“回家。”我对黑子说，也对自己说。
回家的路，不足一里，我却感觉比上辈子走过的长征路还要远。
我把砍柴刀当成拐杖，左臂完全失去了知觉，像块破布一样挂在身上。后背的伤，和小腹的内伤，让我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黑子比我也好不到哪去，它的一条后腿不敢着地，只能用三条腿跳着走，嘴里还叼着我扔给它的，那头被我用刀劈开脑壳的狼的一条后腿。
一人一狗，两个瘸子，互相搀扶着，成了这月色下，最凄凉也最顽强的风景。
我不敢停，我知道，一旦停下来，我可能就再也站不起来了。我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只有一个念头：回家。
屋子里，还有我娘，还有杏儿。
她们在等我。
我不能死在这里。
当我终于看到那间破屋子透出的微弱火光时，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那不是软弱，那是一种在绝境中看到希望的本能。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走到门口，用刀柄，敲了敲那扇被石头堵住的门。
“娘……我回来了……”
我的声音，嘶哑得像块破砂纸。
门后的石头被飞快地搬开，门“吱呀”一声开了。
我娘和杏儿，站在门口，当她们看到浑身是血，像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样的我时，都愣住了。
然后，是撕心裂M肺的哭喊。
“黑子！”
“哥！”
我看着她们，咧开嘴，想给她们一个笑脸，告诉她们我没事。
可我再也撑不住了。
眼前一黑，整个人，就向后倒了下去。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他妈的，这下，有的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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