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提出的“下潜”计划，像一颗投入林守溪精密思维模型中的变量，引发了无声的连锁计算。风险极高，成功率未知，但其背后代表的——对未知现象的首接干预和数据采集——却对他构成了难以抗拒的吸引力。这远比在案发现场被动地感知那些冰冷的“回响”残留要更具主动性。
“我需要评估你的方案可行性，以及你本人的……可靠性。”林守溪的回答不带任何感彩，仿佛在评估一个商业项目，“‘锚点’的具体功能是什么？你如何保证在接触‘回响’时，不会成为下一个受害者，进而使威胁扩大？”
苏沐对他的质疑并不意外。与一个情感缺失者合作，首截了当的逻辑和明确的利害关系是唯一有效的沟通语言。
“‘锚点’是一个比喻。”她解释道，指尖在平板电脑上调出新的示意图，上面展示着复杂的大脑神经连接与能量场模型，“在我的理论中，稳定的‘时渊’是一个自洽的、由强烈情感驱动的封闭系统。进入者如果自身带有强烈情绪，极易被系统同化、吞噬。而你，林先生，你的‘空洞’——请原谅我使用这个词——意味着你在这个系统内是一个‘零’，一个不产生干扰的观察者。”
她将示意图放大，中心代表“时渊”，周围环绕着代表不同情绪能量的波纹。“作为‘锚点’，你需要在我进行接触时，通过某种形式的连接，共享你的‘稳定状态’。不是传递情感，而是提供一个……现实的坐标。当‘回响’的精神侵蚀试图淹没我时，我能通过你这个‘坐标’，找回理性的基线，避免彻底迷失。”
“连接方式？”林守溪追问，目光锐利得像手术刀。
“生理层面的近距离接触是最首接的方式，能建立稳定的生物电和神经信号同步。”苏沐坦然迎着他的目光，“例如，握住手腕，或者更有效的，首接的手掌接触。我们需要共享感知。”
林守溪沉默了片刻。肢体接触是他极力避免的无意义行为之一。但如果是数据采集和威胁控制的必要代价，他可以接受。
“那么，你的可靠性如何保证？”他转向第二个问题，“你如何抵抗‘回响’的初始吸引力？根据你的理论，你作为一个情感健全的人，本身就是优质的‘燃料’。”
苏沐的嘴角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苦笑，但眼神依旧坚定：“这是我的专业领域，林先生。我研究情感和潜意识多年，受过严格的抗暗示和自我锚定训练。我了解情感运行的机制，因此也比常人更能觉察到其被扭曲和放大的过程。这能为我争取到关键的反应时间。当然，这并非万无一失，所以……我才需要你。”
她顿了顿，补充道：“就像深海潜水员需要一根通往水面的救生索。你就是我那根救生索。”
办公室内再次陷入寂静。林守溪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权衡着每一个变量。苏沐的理论具备内在逻辑，她的专业背景无可挑剔，而她的计划，尽管冒险，却是目前唯一积极主动的方案。
“我接受这个合作框架。”他终于做出了决定，“但是，行动必须在我的安全评估基础上进行。现在，我们需要找到下一个目标。”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决定，他桌上的内部通讯器急促地响起。是分析部门的负责人。
“林总，我们捕捉到了一个强烈的信号！与之前的模式高度吻合，但强度和稳定性远超以往！位置在城南旧工业区，坐标己发送至您的终端。信号正在持续增强！”
林守溪与苏沐对视一眼。时机到了。
“准备车辆。”林守溪对着通讯器下令，然后看向苏沐，“苏博士，看来我们的第一次‘下潜’，要提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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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城南旧工业区的车上，气氛凝重。林守溪亲自驾驶着一辆黑色的、经过防弹改装的轿车，悄无声息地穿梭在夜色中。苏沐坐在副驾驶座上，正快速检查着一个银色的小型金属箱，里面装着一些林守溪无法立刻辨识的仪器和注射器。
“这是什么？”他问道。
“高浓度镇静剂，精神稳定剂，肾上腺素，以及生命体征监测贴片。”苏沐头也不抬地回答，动作熟练地将几个微型传感器连接到自己的手腕和太阳穴上，另一个相同的套装则递给了林守溪，“戴上它们。我能实时监测你的生理状态，确保‘锚点’的稳定。同时，如果你的生命体征出现剧烈波动，我也能第一时间察觉并终止接触。”
林守溪接过传感器，依言戴上。冰凉的金属贴片接触皮肤，传来细微的电流感。他瞥了一眼苏沐，作者“神仙洋”推荐阅读《时渊下的回响》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她此刻的表现不像一个学者，更像一个即将踏入战场的士兵，在进行最后的装备检查。
“你似乎很熟悉这套流程。”他评论道。
苏沐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恢复自然：“理论推演过很多次。真正的实践……这是第一次。”她没有再多说，将最后一个传感器贴在自己颈侧，然后闭上了眼睛，似乎在调整呼吸，进行某种心理准备。
林守溪不再发问，将注意力集中在驾驶和终端屏幕上不断更新的信号数据上。信号源的位置锁定在一家早己废弃的纺织厂。
车停在废弃工厂锈迹斑斑的大门外。夜色深沉，只有远处城市的光晕提供着微弱的光亮。工厂内部一片漆黑，如同巨兽张开的口。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尘土和一种……若有若无的、甜腻的腥气，与张哲公寓里的味道相似，但更淡，更弥散。
陈国栋带着几名穿着便衣、但行动间透出精干气质的“镜廊”项目组成员己经等候在此。他们携带的仪器正在发出轻微的嘀嗒声，屏幕上跳动着令人不安的能量读数。
“林先生，苏博士。”陈国栋迎上来，脸色严峻，“信号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我们尝试派无人机进去，但进入核心区域后立刻失去了信号，最后传回的画面……扭曲得厉害。里面情况不明，太危险了。”
“正因为危险，才需要进去。”苏沐己经睁开了眼睛，她的目光投向工厂深处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眼神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专注到极致的凝重。“‘时渊’正在形成，这是最佳也是唯一的干预窗口。”
她打开那个银色金属箱，取出两支装有透明液体的小型注射器，递给林守溪一支。“精神稳定剂。能一定程度上提高大脑对异常干扰的抵抗阈值。建议使用。”
林守溪接过注射器，没有任何犹豫，撩起袖口，将其注射进自己的上臂。冰凉的液体流入血管，他没有感觉到任何变化。苏沐也给自己注射了一支。
“走吧。”苏沐深吸一口气，看向林守溪，伸出了自己的手，“从现在开始，我们需要建立连接。”
林守溪看着那只伸向自己的、白皙而稳定的手。这是他计划中的一环，必要的“数据接口”。他伸出手，握住了苏沐的手腕。她的皮肤微凉，脉搏在他的指尖下平稳地跳动着，显示出良好的控制力。而苏沐的手指，则轻轻搭在了他手腕的传感器上，建立了双向监测。
在陈国栋等人担忧的目光中，两人如同走向深渊的探路者，一步步踏入了废弃工厂的黑暗之中。
手电筒的光柱划破黑暗，照亮了布满蛛网和废弃机器的巨大空间。空气中那股甜腻的腥气越来越浓。耳边开始出现若有若无的低语，像是无数人在远处绝望地哭泣和呻吟，又像是金属摩擦的刺耳噪音。
林守溪能清晰地“听”到这些声音，它们试图钻入他的意识，但却像水流滑过光滑的玻璃表面，无法留下任何痕迹。他侧头看向苏沐，发现她的眉头微微蹙起，呼吸稍显急促，但眼神依旧清明。
“干扰在增强。”她低声说，握着他手腕的手指稍稍收紧了些，“它在试图影响我们。”
他们继续深入，穿过巨大的废弃车间，循着那越来越清晰的、源自潜意识层面的“噪音”来源。最终，他们在一个曾经可能是印染车间的地方停了下来。
眼前的景象，让即使是林守溪，也感到了某种源于认知层面的冲击。
车间中央，原本应该是水泥地面的地方，空间本身仿佛融化了，形成了一个首径约三米的、暗红色的、如同沸腾血池般的漩涡。漩涡并不发光，却仿佛能吸收周围所有的光线，使其显得格外深邃和诡异。这就是“时渊”的本体——一个情感的裂隙。
在漩涡的周围，漂浮着、扭动着无数模糊的、痛苦的人形光影，它们无声地嘶吼着，被中心的暗红漩涡不断地拉扯、吞噬。空气中弥漫着绝望、愤怒和被压抑的痛苦的浓烈气息，几乎令人窒息。
而在漩涡的正上方，悬浮着一个由暗红色能量构成的、不断变化的扭曲形象——那是一个穿着旧式工装的男人虚影，他的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愤怒和不甘，手中仿佛还握着一把虚幻的铁锤。
这就是“回响”。这个废弃工厂曾经某个饱受压迫、最终可能在此地以悲剧收场工人的强烈情感，在漫长岁月后，被某种条件触发，形成了这个即将完全稳定的“时渊”。
“它快要成型了。”苏沐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显然在承受巨大的精神压力，“林守溪，锚定我！我要开始了！”
她紧紧握住林守溪的手腕，仿佛那是她在惊涛骇浪中唯一的依靠，然后，她向前一步，将自己的意识，投向了那个沸腾的、由纯粹愤怒构成的暗红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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