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上有一种病。
是脑子有病。
那是一种叫“九魂人”的病。
据说，武功练得太杂，杂到一定程度的人，就会走火入魔，然后得这种病。
得了这种病的人，顾名思义，一个身子里就如同住着九个灵魂。
我就见过这样的一个“九魂人”。
九个魂，八个高手，一个懦夫。
高手魂各有绝技，懦夫魂只会发抖。
哦，忘了自我介绍了。
我叫林北，是个大夫。
我专治各种江湖人士的疑难杂症，尤其是……脑子里的。
今天，我的“静心斋”里来了个怪人。
送他来的是武当和少林的两位长老——玄安道长和释阳禅师，他们的脸色凝重得就像是死了掌门。
病人被绳索绑得结结实实，眼神涣散，嘴里嘟嘟囔囔，念念有词。
“此子乃百年不遇的武学奇才，”武当的玄安道长叹气，“可惜……”
“可惜习武时贪多成杂，导致一体九魂，时而剑法通神，时而拳镇山河，更多时候……像个被吓坏的娘们。”释阳禅师接话，语气里带着惋惜。
他们放下诊金，走了。
留下我和这个……“武学奇才”。
他叫阿弃。
名字就很弃世。
我解开他的绳子，他立刻缩到墙角，抱着头，浑身发抖。
“别……别杀我……”声音细得像蚊子。
这显然是那个懦夫魂。
我拿出银针，准备先用安神针法。
针刚碰到他的皮肤。
他猛地抬头！
眼神变了！
锐利得像出鞘的剑！
“放肆！”他厉喝，手腕一翻，竟以指代剑，首刺我咽喉！
快！狠！准！
这分明是昆仑派的“两仪剑指”！
我狼狈地侧身躲过，银针掉了一地。
“你是昆仑派哪位？”我盯着他。
他冷哼一声，负手而立，气势渊渟岳峙：“昆仑，顾长风！”
得，第一个高手魂出来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的“静心斋”活脱脱成了一个演武场。
今天是崆峒派的“五劳七伤拳”，拳风刚猛，打得墙壁咚咚响。
明天是蜀中唐门的用毒高手，把我的药柜翻得乱七八糟，配出些味道刺鼻的玩意儿。
后天又变成使软鞭的娘们，鞭子甩得啪啪响，还对我抛媚眼。
八个高手魂，轮番上阵。
把我这当免费武学交流会了。
他们彼此之间还互相看不顺眼，经常在这病人的脑子里吵架。
“顾长风，你的剑法华而不实！”
“放屁！老子的剑能把你屎打出来！”
“试试我的‘五劳七伤拳’？”
“都闭嘴！老娘的鞭子还没说话呢！”
我试图引导他们。
用催眠，用药物，用针灸，用蛊术，用各种稀奇古怪的疗法。
然而，结果都是，收效甚微。
这些高手魂一个比一个固执，都觉得自己才是这身子的主人。
唯有那个懦夫魂阿弃，却再也没出现过。
像被他们联手镇压在了灵魂最深处。
首到那天。
我用了祖传的“消魂引”。
一种能安抚躁动魂魄的秘香。
香气袅袅中，八个高手魂渐渐安静下来，眼神变得迷茫。
我抓住机会，用银针刺入他眉心祖窍，辅以催眠秘术。
“你们本是一体……归来……归来……”
我的声音带着奇异的韵律。
他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八个模糊的虚影在他身后若隐若现，挣扎着，嘶吼着，最终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缓缓融合……
成功了？
我松了口气，擦掉额头的汗。
看着躺在榻上，呼吸逐渐平稳的阿弃。
感觉像是打完了一场八大门派围攻的光明顶。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神很平静。
不再是之前任何一种高手的锐利，
但，也没有懦夫应有的惊恐。
反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坐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扭了扭脖子，动作协调自然。
然后，他看向我。
嘴角，慢慢勾起一个弧度。
一个让我脊背发凉的弧度。
“林大夫，”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漠然，“辛苦你了。”
我愣住了。
“你……你是阿弃？还是……”
他笑了。
“不是你在治我，”他站起身，一步步向我走来，“而是我，借你之手……”
他的眼神变得深邃，仿佛有九个漩涡在里面旋转。
“终于消化掉了那八个……”
“我捕食掉的高手……”
“残留的意识和武功。”
他抬起手，掌心内力吞吐，时而刚猛如“五劳七伤拳”，时而阴柔如软鞭劲，时而凌厉如昆仑剑指……
八种截然不同的内力，在他手中圆转如意，浑然一体！
“现在，”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一丝嘲弄，“他们的武功，都归我了。”
我站在原地，如坠冰窟。
手里的银针，“叮当”一声掉在地上。
看着他推开“静心斋”的门，走入外面的阳光中，高大的背影镶上了一圈金边。
步伐沉稳，气息内敛。
像个真正的……
绝世高手。
所以，
我到底，
治好了谁？
是那个懦夫阿弃吗？
不，打从一开始，他就不是懦夫。
这世上，没有一个懦夫，会如此隐忍、深谋、有心机。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突然开始头痛。
我的脑袋里，突然出现了另一个人的声音，在低沉地说着：
“林北啊林北，你还不懂吗？得病了的，不是这个人，而是这个江湖。”
那一刻，我意识到，
在我的身体里，
多出了一个魂……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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