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人追求什么？
武功，名声，女人，钱财。
要我说，他们都太俗。
真正的江湖，在书里。
在“九州书阁”里。
九州书阁。
名字很大气。
据说这里的书，比皇帝老儿书房里的还多。
从三皇五帝到前朝秘闻，从少林易筋经到魔教吸星大法，只有你想不到，没有这里找不到。
比少林的藏经阁周全多了。
当然，这话不能当着和尚的面说。
我叫林北。
一个对武功没什么兴趣的……书呆子。
别人闯江湖靠刀剑，我靠脑子。
所以，当我历尽千辛万苦（主要是躲过了无数机关和守卫），终于潜入这座传说中的九州书阁时，我激动得差点哭出来。
不是为武功秘籍。
是为了知识。
对，就是知识。
阁里很暗。
只有墙壁上镶嵌的几颗夜明珠，发出惨淡的光。
照亮了无数顶天立地的书架，像一片沉默的森林。
书卷的气味，陈旧，厚重，带着历史的尘埃。
我像个掉进米缸的老鼠，开始漫无目的地翻阅。
《论剑器铸造与保养》《奇门遁甲浅析》《江湖骗术大全》……
都是好东西。
但不够劲。
首到我走到最深处的一个角落。
一个孤零零的黑木书架，只放着一本书。
书很厚，封面是某种兽皮，没有名字。
我好奇地抽出来。
翻开第一页。
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大字：
《林北传》
我愣住了。
重名？
这么巧？
我接着往下看。
“林北，生于江南水乡，父为绸商，母早逝……”
没错，是我。
“七岁爬树掏鸟窝摔断左臂……”
“十二岁偷看邻家姐姐洗澡被狗追出三条街……”
“十五岁……”
我头皮一阵发麻。
这书里写的，全是我从小到大的糗事！有些连我自己都快忘了！
谁写的？！
我颤抖着手，继续翻。
“今日，林北潜入九州书阁，于西侧第三排书架取《骗术大全》翻阅……”
我猛地抬头，看向西侧第三排书架！
那本《骗术大全》，确实有被翻动过的痕迹！
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我疯了似的往下翻。
书页像有自己的生命，在我手中哗啦啦地响。
我看到我如何避开机关，如何打晕守卫，如何找到这里……
所有的细节，分毫不差！
而最新的几行字，墨迹甚至还没干透：
“林北立于黑木架前，手持《林北传》，惊恐万状，汗出如浆。”
它……它在实时记录！
记录我正在看它这件事！
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我的心脏。
我试图把书放回去。
放不下。
书架像有磁力，书一靠近就被弹开。
我试图把书撕碎。
纸张坚韧得像牛皮，纹丝不动。
我把它扔向远处。
它会在空中打个旋，又稳稳地落回我脚边。
像条甩不掉的癞皮狗。
我冲向阁门。
想逃离这个鬼地方。
可那扇进来时轻而易举推开的木门，此刻却重若千斤！
我用尽全身力气，它也纹丝不动！
我被困住了。
困在这座书的监狱里。
唯一的囚友，就是这本不断更新，记录着我一切挣扎的……《林北传》。
绝望中，我瘫坐在地。
背靠着冰冷的书架。
看着那本摊开在地上的书。
它还在写。
“林北力竭，瘫坐于地，面露绝望之色。”
我苦笑。
连表情都记？
真他娘的敬业啊。
我不知道在这里呆了多久。
一天？两天？
没有日出日落，只有永恒的夜明珠光和书的低语。
我试过各种方法。
用墨涂改书页，字迹会穿透墨迹浮现。
用火烧，书页毫发无伤。
我甚至对着它磕头求饶。
书上只是冷静地记录：“林北精神崩溃，开始出现乞求行为。”
冷静得像个。
最后。
我放弃了。
我拿起那本书，翻到最后一页。
空白。
只有一行小字，印在页脚：
“他合上了这本书。”
什么意思？
我看着这行字。
脑子里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
合上……就结束了？
像关掉一个……故事？
死马当活马医。
我深吸一口气。
按照页脚的提示。
缓缓地。
合上了《林北传》。
在书本彻底闭合的瞬间。
我的意识。
连同眼前无尽的书架，夜明珠的光，所有的景象……
瞬间被拉扯，扭曲！
堕入了无边的、绝对的黑暗。
快得来不及思考。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黑暗的尽头，仿佛有一双眼睛，缓缓睁开。
又一个“林北”。
在某个我无法理解的地方。
拿起了一本新书。
书名是：
《林北传（其二）》。
而九州书阁，
依旧沉默地，
矗立在某个角落。
等待着，
下一个，
翻书的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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