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最可怕的病，不是绝症。
是穷病。
但比穷病更可怕的，是富贵病。
比如我得的这种——九阴绝脉。
据说得了这病的人，活不过二十岁。
经脉会像冬天的树枝一样慢慢枯萎，冻结，最后死得像个冰棍。
很酷。
但我不想死。
尤其是我才十九岁，家里还有花不完的银子，十几个貌美如花的丫鬟，以及一匹西域来的汗血宝马。
我爹是江南首富。
他告诉我，钱能通神。
我不信神。
但我信钱。
所以，我来了“鬼见愁”的草庐。
鬼见愁不是鬼，是个神医。
本名好像叫……安阳。
据说是北宋神医安道全的后人。
但大家还是喜欢叫他鬼见愁。
他是一个脾气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臭，规矩比皇帝的律法还多的老头。
据说，没有他治不好的病。
前提是，你能付出他想要的代价。
草庐很简陋。
和我想象中神医该有的排场完全不同。
药味浓得呛鼻子。
鬼见愁就坐在一堆晒干的草药后面，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袍子，眼皮耷拉着，像没睡醒。
“林北？”他撩起眼皮看了我一眼，眼神浑浊，却像刀子一样能刮到人骨头里。
“是我。”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虚弱的，但依旧保持着风度的贵公子。
“九阴绝脉？”
“是。”
他伸出手，枯瘦得像鸡爪子，搭在我的手腕上。
手指冰凉。
我下意识地想缩回来，忍住了。
他闭着眼，感受了片刻，然后松开手，慢悠悠地说：“能治。”
我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
钱，果然他妈的是万能的。
“需要一味药引。”他补充道。
“什么药引？千年人参？雪山灵芝？您尽管开口！”我很大气。
大气，源于底气。
钱，就是我的底气。
他摇了摇头，吐出西个字。
“至亲之人的，心头血。”
草庐里安静了一瞬。
然后，就炸开了锅。
首先跳出来的是忠仆林福。
他跟我爹几十年，看着我长大，头发都白了。
“少爷！用我的！”他老泪纵横，捶打着胸膛，“我这条老命是老爷给的，能为少爷死，我林福值了！”
演技浮夸，情感充沛。
我有点感动。
但不太多。
因为他一边表忠心，一边偷偷瞄我的脸色，似乎在评估我将来会分他多少遗产。
接着是我的表妹，苏如梦。
她哭得梨花带雨，扑到我身边，抓着我的袖子。
“表哥……没有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用我的血！只要能救你，我什么都愿意！”
她身上很香。
眼神很真。
如果我没记错，上个月她还跟城东的王秀才眉来眼去，讨论诗词歌赋。
女人的话，尤其是漂亮女人的话，听听就好。
最后，是我那一首很沉默，甚至有些冷漠的父亲。
他穿着锦袍，挺着肚子，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是他爹，”他走到鬼见愁面前，声音沉稳，“用我的。”
言简意赅。
很有家主风范。
但我看到他藏在袖子里的手，在微微发抖。
不知道是怕死，还是怕别的。
场面很感人。
主仆情深，兄妹义重，父爱如山。
像一出排演好的大戏。
鬼见愁面无表情地看着，像在看一群上蹿下跳的猴子。
他拿出三个一模一样的小玉碗，和三把同样款式，闪着寒光的小银刀。
“每人三滴。”
“滴入碗中即可。”
林福第一个上前。
他撸起袖子，露出干瘦的胳膊，一脸视死如归。
银刀划下。
血滴入碗。
鲜红。
他脸色白了白，但强撑着站到一边，眼神依旧“忠诚”。
苏如梦颤抖着走上前。
她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翅膀一样颤动。
刀尖刺破她雪白的手腕时，她嘤咛一声，差点晕过去。
血也是红的。
像她的胭脂。
她靠在我的肩膀上，虚弱地喘息，气息喷在我耳边，有点痒。
最后是我父亲。
他深吸一口气，挽起袖子，露出的胳膊很白，没什么皱纹。
他下手很稳。
血滴落。
同样是红色。
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深深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复杂难明。
三碗血，摆在鬼见愁面前的桌子上。
像三件祭品。
鬼见愁拿出一个古旧的玉瓶，往每个碗里都倒了一滴透明的液体。
然后，他拿起一根银针，在每个碗里都搅了搅。
动作很慢。
很仔细。
我们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看着那三碗血。
第一碗，林福的血，没什么变化。
第二碗，苏如梦的血，也没什么变化。
第三碗，我父亲的血……
在银针搅动的瞬间，碗里的血液，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固了。
不是正常的凝固。
是变成了一种暗红色的，类似冰渣一样的东西。
还散发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气。
草庐里，再次陷入死寂。
比刚才更死。
鬼见愁放下银针，看向我父亲，缓缓道：“林老爷，您的血，是冷的。”
我父亲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林福和苏如梦也惊呆了，看看那碗凝固的血，又看看我父亲，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或许是庆幸？
我笑了。
慢慢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活动了一下筋骨。
刚才那副病恹恹的样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走到我父亲面前，看着他惊恐的眼睛。
“爹，”我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丝嘲弄，“我没有‘九阴绝脉’。”
“我装病，只是想看看，这群号称爱我的人，谁的心头血……是冷的。”
我拿起那碗属于我父亲的，己经凝固的“血”。
感受着那刺骨的寒意。
“果然，”我转头对鬼见愁笑了笑，语气轻松，“只有我父亲的血，是冷的。”
“谢谢你，鬼医。”
“你这‘能辨血缘真伪’的奇药，果然名不虚传。”
我把那碗冰冷的“血”，递还到浑身颤抖的父亲手里。
“现在，”
我收敛了笑容，一字一句地说。
“我们是不是该聊聊，我亲爹……到底是谁这个问题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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