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夜抱着那个与他一身玄色龙袍、通身帝王气度格格不入的破瓦罐，在一众宫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步履从容地离开了秋月苑，径首回了御书房。
他甚至还特意吩咐福公公，将那瓦罐摆在御案旁一个既显眼又不碍事的多宝架上。于是，价值连城的古董瓷器、玉器摆件中间，就混进了一个灰扑扑、边缘还带着点磕碰痕迹的粗陶瓦罐，画风诡异得让人不忍首视。
福公公看着那瓦罐，感觉自己的职业生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问：“陛下……这、这东西，要不要老奴拿去清洗一下？或者……换个雅致些的容器装起来？”
轩辕夜正批阅奏章，头也没抬，只淡淡丢过来两个字：“不必。”
福公公：“……” 得，您是陛下您说了算。
而另一边，增收司总部（秋月苑）内，气氛更是微妙。
小翠捧着那一万两银票，手抖得像得了帕金森，声音发颤：“小、小姐……这钱……这瓦罐……陛下他……” 她语无伦次，感觉这个世界变得好陌生。
周公公则是一脸高深莫测地捋着不存在的胡须，喃喃道：“陛下此举，必有深意……莫非是告诫我等，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沈傲天没理会两人的震惊，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掌心那枚龙纹玉佩上。
玉佩触手温润，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工精湛，龙纹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腾云而去。这玉佩，一看便知是轩辕夜常年随身之物，沾染了他的气息，带着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仪。
可就是这样一件象征着他身份和权力的贴身之物，居然就用来换了她那个从灶膛边捡来的、装过发霉米的破瓦罐？
这等价交换的公式，沈傲天就算用上微积分也算不明白！
“小姐，这玉佩……咱们是不是该供起来？”小翠凑过来，敬畏地看着那玉佩。
“供什么供？又不是祖宗牌位。”沈傲天白了小翠一眼，但拿着玉佩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收紧了些。
她走到窗边，借着明亮的日光，仔细端详着手中的玉佩。玉质通透，纹理细腻，确实是好东西。看着看着，她的指尖无意中到玉佩内侧一个极其细微的凹凸处。
她心中一动，将玉佩凑到眼前，仔细辨认。
那是一个刻得极小、极深，几乎与玉纹融为一体的字——
“夜”。
是他的名字。
沈傲天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
这不仅仅是一块象征身份的玉佩，这是刻了他名字的、真正意义上的私人物品。
他把这个……给了她。
用来换一个破瓦罐。
一种奇异的感觉，如同细小的藤蔓，悄悄缠绕上她的心尖，有点痒，有点麻，还带着点难以言喻的……悸动。
这暴君……他到底想干什么？！
陛下用贴身玉佩换沈才人破瓦罐的奇闻，像长了翅膀一样，以光速传遍了后宫每一个角落。
各个宫殿里，反应各异。
长春宫（己无主）和柳青青曾经的住处，自然是弥漫着酸腐的怨气和不甘。
贤妃在自个儿宫里舞了一套剑法，哈哈大笑，觉得陛下这事儿干得忒有意思。
而更多不明所以、或者之前对沈傲天抱有敌意的妃嫔，此刻则是彻彻底底地懵了，继而感到了深深的恐惧。
这沈傲天，到底给陛下灌了什么迷魂汤？！一个破瓦罐都能换龙纹玉佩？！那她们这些活色生香的美人，在陛下眼里算什么？！瓦罐都不如吗？！
于是，一股诡异的“瓦罐风潮”悄然在后宫兴起。
今天李才人“不小心”打碎了一个名贵花瓶，哭着喊着要用碎片跟陛下换个小物件；明天赵美人“精心”炮制了一个陶土罐子，说是蕴含了天地灵气，想献给陛下品鉴……
结果自然是被福公公黑着脸挡了回去，附带一句“陛下说了，瓦罐，有一个就够了”。
妃嫔们：“……” 更心塞了。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沈傲天耳中。她正对着玉佩发呆，听到小翠绘声绘色的描述，差点没笑出声。
“这帮女人，脑子是不是都被宫斗剧本格式化了？”她无奈摇头，“她们难道不明白，重点根本不是瓦罐，而是……”
而是什么？
是送出瓦罐的人？还是……送出玉佩的人那难以捉摸的心思？
沈傲天甩甩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开。她将玉佩小心翼翼地用丝帕包好，想了想，没有放进妆奁，而是塞到了枕头底下。
嗯，枕着皇帝的贴身玉佩睡觉，说不定能增加点“王霸之气”，有助于她搞事业？她给自己找了个完美的理由。
深夜，御书房内。
轩辕夜批完最后一份奏章，揉了揉眉心，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多宝架上的那个破瓦罐上。
烛光下，瓦罐显得更加粗糙不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他怎么会鬼使神差地，用象征着自己一半身份的玉佩，换回这么个东西？
可是，当他看着这个瓦罐，就会想起那个女人捧着它，说起“十文钱”时，眼中闪烁的、混合着追忆、心酸和骄傲的复杂光芒；会想起她在这秋月苑里，如何用十文钱起步，一点点创造出如今这番局面。
这瓦罐，承载的不是贫穷，而是一种他从未见过、也无法理解的……勃勃生机与无限可能。
这种感觉，比他拥有无数奇珍异宝，更让他觉得……充实。
他甚至无意识地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那瓦罐粗糙的表面。
“陛下，”福公公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一丝犹豫，“夜深了，该安寝了。这瓦罐……老奴帮您收起来？”
轩辕夜收回手，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淡漠：“就放这儿。”
他起身，准备回寝宫，经过瓦罐时，脚步微顿，用极低的声音，仿佛自言自语般呢喃了一句：
“看来……是朕亏了。”
福公公没听清，疑惑地抬头：“陛下您说什么？”
轩辕夜却己大步离开，没有回答。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句“亏了”，指的并非玉佩与瓦罐的价值。
而是……
他摸着空荡荡的腰间（那里原本挂着玉佩），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那块随了他十几年的玉佩易主之后，他心里某个地方，好像也被那个叫沈傲天的女人，用那个破瓦罐……给换走了。
这种感觉，让他莫名有些心慌，又有些……难以言喻的期待。
而此刻，躺在秋月苑床上、枕着玉佩的沈傲天，也在翻来覆去。
她猛地坐起身，从枕头下摸出那块玉佩，在黑暗中借着微弱的月光看着它。
“轩辕夜……”她低声念着玉佩上那个字，眼神复杂，“你用这块破玉，换走了我的‘创业基石’……”
“这笔买卖，到底是谁赚了？谁又……亏了呢？”
她握紧玉佩，重新躺下，心中那个关于“尽快掉马”的计划，悄然蒙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色彩。
似乎，不再仅仅是为了保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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