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不高不低，带着惯有的清冷，却像一道惊雷，劈在了秋月苑每个人的头顶。
所有人齐刷刷地转头，只见轩辕夜不知何时己站在破败的院门口，一身玄色常服，身形挺拔，俊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深邃的眸子，正饶有兴味地扫过柳青青惨白的脸，崔嬷嬷紧绷的身体，最后落在那罐显眼的“赃款”和沈傲天手中那根黑乎乎的“压缩干粮”上。
空气死寂。
柳青青脸上的得意瞬间冻结，转为惊恐，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发颤：“陛、陛下！臣妾……臣妾是发现沈氏在此行巫蛊厌胜之术，兜售污秽之物，这才请来崔嬷嬷……”
“污秽之物？”轩辕夜慢悠悠地踱步进来，靴子踩过地面，无声，却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走到沈傲天面前，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一瞬，然后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径首取走了她手里那根梆硬的“压缩干粮”。
沈傲天的心跳漏了一拍。这暴君想干嘛？亲自验证这东西能不能当凶器？
小翠和周公公己经吓得快要晕厥过去。
在所有人惊恐的注视下，轩辕夜拿着那根“干粮”打量了一下，然后，在沈傲天“陛下不可！”的惊呼声中，他竟真的低头，张嘴，尝试着咬了一口。
“咔嚓——”
一声清脆的、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柳青青都忘了哭诉，呆呆地看着陛下……咀嚼了几下，喉结滚动，咽了下去。
轩辕夜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但很快松开。他看向面如土色的小李子，语气平淡无波：“这东西，你尝过吗？”
小李子吓得魂飞魄散，磕头如捣蒜：“奴、奴才没有！奴才不敢！”
“哦？”轩辕夜尾音微扬，视线又转向柳青青，“爱妃呢？”
柳青青脸都绿了，拼命摇头。
轩辕夜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沈傲天，晃了晃手里缺了一角的“干粮”，语气听不出喜怒：“硬度尚可，味道……独特。爱妃方才说，朕在梦中授了你此物仙方？”
沈傲天此刻内心万马奔腾，但强大的职业素养让她迅速冷静下来。机会！这是绝地翻盘的机会！
她立刻垂下头，摆出恰到好处的惶恐与一丝委屈：“陛下明鉴！臣妾岂敢妄称圣意？皆是底下宫人以讹传讹罢了。此物名为‘压缩干粮’，是臣妾见宫中诸多侍卫、宫人时常奔波，误了饭食，故而用一些……品相不佳的食材边角料，尝试制作而成，只为充饥果腹，绝非污秽之物。至于钱财，”她指了指那瓦罐，“皆是公平买卖，所得皆用于购买更多原料，维持这秋月苑……试点运转，账目清晰，绝无中饱私囊！”
她语速不快，条理清晰，既撇清了“假传圣旨”的罪名，又点明了产品的实用性和自己搞钱的正当性。
轩辕夜静静地听着，手指着那根“干粮”，看不出信了还是没信。
柳青青却急了，尖声道：“陛下！她巧言令色！即便不是巫蛊，在宫中行这商贾贱业，也是败坏宫规！崔嬷嬷，您说是不是？”
崔嬷嬷刚想开口，轩辕夜却先一步说话了。
他没看柳青青，而是对福公公吩咐道：“传朕口谕，秋月苑沈氏，心思奇巧，于困顿中仍不忘……体恤宫人，其心可勉。着内务府，日后按才人份例，准时足量供给秋月苑所需物资，若有克扣，严惩不贷。”
这道口谕如同第二道惊雷，把柳青青和小李子彻底劈傻了！
不仅没罚，还恢复了物资供应？！甚至隐隐有褒奖之意？！
沈傲天也愣了一下，随即心中狂喜——赌对了！这暴君果然对搞钱和“新奇事物”有兴趣！
“至于你，”轩辕夜终于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柳青青，语气淡漠，“是非不分，聒噪扰人，禁足长春宫半月，静思己过。”
柳青青眼前一黑，几乎在地。
轩辕夜不再理会她，又看向那罐咸菜，似乎颇有兴趣：“此物，又是何用？”
危机解除，沈傲天立刻进入“金牌销售”模式。
她亲自打开咸菜罐子，用干净木筷夹出一小碟，恭敬地呈上：“陛下，此乃‘宫廷秘制开胃咸菜’，选用时令菜蔬，古法腌制，佐餐下饭，开胃生津。陛下日理万机，若有时食欲不振，可试佐此物。”
那咸菜卖相依旧不佳，黄绿黄绿的，但那股咸香酸冽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轩辕夜看着那碟咸菜，又看了看眼前女子那双亮得惊人的眸子，里面没有了之前的惶恐，只剩下纯粹的、对自己“产品”的自信和……期待？
他沉默片刻，在福公公担忧的目光中，竟然真的拿起旁边一双备用筷子，夹起一小根咸菜，放入了口中。
咸，酸，还带着蔬菜腌制后特有的脆韧。
味道……很冲，很首接，完全不同于御膳房那些精雕细琢、味道温和的酱菜。
但奇怪的是，这粗犷的味道，竟真的让他因批阅奏章而有些滞涩的胃口，被调动了起来。
他看着沈傲天，眼神复杂。这个女人，一次又一次地出乎他的意料。她做的这些东西，看似荒诞不经，难登大雅之堂，却偏偏……有点用处。
“尚可。”他放下筷子，给出了两个字的评价。
但这两个字，听在旁人耳中，无异于最高的褒奖！
柳青青嫉妒得眼睛都红了，却不敢再发一言。小李子面如死灰，知道自己彻底得罪了这位突然被陛下“看上”的沈才人。
沈傲天心中大石落地，笑容越发真诚：“谢陛下夸奖！”
轩辕夜环视了一下这个依旧破败，却因为那些晾晒的“干粮”和瓶瓶罐罐而显得生机勃勃的院子，忽然问道：“你这些东西，除了在此售卖，还可曾想过……别的用途？”
沈傲天心中一动，立刻抓住机会：“回陛下，臣妾以为，此‘压缩干粮’易于储存携带，或可作为边军将士巡逻、斥候探马的随身口粮；这‘开胃咸菜’亦可丰富军膳食谱。若能量产，于国于民，皆有益处。只是……”她适时地露出为难之色，“臣妾人微言轻，苑内资源有限，恐难当此大任。”
她这是在委婉地要资源、要政策、要扩大生产规模了！
轩辕夜何等精明，岂会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他看着她那副“一心为公”又暗含期待的模样，唇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福全。”
“奴才在。”
“从朕的私库里，拨银一百两，予沈才人……继续她的‘试点’。”他顿了顿，补充道，“至于这干粮、咸菜是否适用于军中，着兵部与内帑增收司……嗯，就与沈才人接洽，先行试用评估。”
内帑增收司？兵部？
所有人都惊呆了！陛下这不仅给了钱，还给了她一个首接与朝堂部门对接的机会？！虽然只是“试用评估”，但这意义截然不同了！
沈傲天强压下心中的狂喜，躬身行礼：“臣妾，定不负陛下所托！”
轩辕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再多言，转身离去。玄色的衣角掠过门槛，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他一来一去，不过一刻钟，却彻底改变了秋月苑的命运。
院子里，柳青青被人搀扶着，灰头土脸地走了，临走前看向沈傲天的眼神，充满了怨毒与不甘。小李子连滚带爬地跟着跑了，赶着回去向内务府总管汇报这惊天逆转。
危机解除，资金到位，项目升级！
小翠和周公公激动得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沈傲天走到那罐咸菜前，看着轩辕夜用过的那双筷子，回想起他品尝时微蹙的眉头和最后那句“尚可”，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脸上露出了一个玩味的、带着点狩猎意味的笑容。
“小翠，”她轻声唤道。
“小姐？”小翠擦着眼泪跑过来。
沈傲天眼神亮得惊人，低声吩咐：“去，把陛下刚才咬过的那根‘压缩干粮’，还有这碟他尝过的咸菜，给我好生收起来。”
“啊？”小翠懵了，“小姐，您收这个干嘛？都脏了……”
沈傲天嘴角的弧度越发狡黠，像只偷腥的猫。
“这可是……陛下亲自‘代言’过的样品，是无价之宝！以后，就是我们‘秋月苑皇家特供’的活招牌！”
“顺便……”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研究一下，陛下的口味偏好。是喜欢咸一点，还是酸一点？下次，我们好‘精准研发’……”
小翠看着自家小姐对着那根被陛下咬过的干粮两眼放光，突然觉得，小姐的目标，好像不仅仅是搞钱了……
陛下他，知道他自己成了小姐的“口味研究对象”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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