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西二年一月的一个清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阿拉米达海军航空站，雾气尚未完全散去。码头上，巨大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那是海军最新的“大黄蜂”号航空母舰。它的甲板异常空旷，没有停放往常那些机翼纤巧的海军战斗机。
一队陆军航空兵的B-25B中型轰炸机，被拖车缓缓地、一架接一架地拖上码头，对准了通往航母甲板的宽大跳板。这些双引擎飞机的体型在海军舰艇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笨重。地勤人员大声呼喊着，做着手势，指挥着拖车司机进行微调，确保飞机的轮子精准地压在跳板的承重梁上。引擎的怠速声和拖车的柴油机轰鸣声混杂在一起。
詹姆斯·杜立特中校站在码头边，穿着飞行皮夹克，双手叉腰。他看着第一架B-25的前轮压上跳板时，甲板微微下沉了一下。一名海军军官站在他旁边，手里拿着夹板，上面是航母甲板的详细图纸。
“中校，我还是得再说一次，这太疯狂了。”海军军官说，眼睛盯着那架正在被钢丝缆绳进一步固定位置的轰炸机。“让陆军的大家伙从我们的船上起飞？从来没干过。”
杜立特的目光没有离开作业现场。“长度够吗？”
“理论上，如果风况理想，甲板全清，加上舰队全速迎风，也许够。”海军军官用铅笔在图纸上点了一下，“但只是理论上。任何一点差错，无论是你们的飞行员还是我们的船，都会变成一场灾难。”
“我的小伙子们能做到。”杜立特说，他的语气平静，但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这时，一辆吉普车驶到码头边停下。跳下来几个年轻的陆军航空兵飞行员，其中就有詹姆斯·“泰德”·劳森上尉。他们看着眼前的景象，都愣了一下。巨大的航母，以及正在被拖上甲板的B-25，这组合超出了他们的日常经验。
“我的天，看那家伙。”劳森对旁边的同伴说，“它可真大。”
“我们要从那个上面起飞？”另一个飞行员戴维·琼斯问，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
“看来是的。”劳森深吸了一口气，朝杜立特的方向走去。
杜立特看到了他们，转过身。劳森和琼斯立正敬礼。
“劳森上尉，琼斯中尉，你们到了。”杜立特还礼，“过来看看你们的新跑道。”
他们走到跳板附近。那架B-25己经被固定妥当，地勤人员正在检查缆绳。飞机的机翼几乎横跨了整个甲板宽度，翼尖距离舰岛建筑只有很小的空隙。
“宽度也是个问题。”海军军官补充道，“起飞时，侧风稍微大一点，翼尖就可能扫到舰桥。”
杜立特没有理会海军军官的担忧，他对劳森说：“泰德，你觉得怎么样？”
劳森仰头看着航母的舰岛，又低头看了看从船头到船尾的甲板长度，在心里默默估算着。“比埃格林机场的模拟跑道短多了，先生。”
“而且下面是大海，不是平坦的陆地。”杜立特说，“没有第二次机会。”
“我们明白，中校。”劳森回答。
一个地勤人员跑过来，向杜立特报告：“中校，一号机固定完毕，可以进行下一步检查。”
杜立特点点头，对劳森和其他飞行员说：“解散。去熟悉你们的飞机，每一个零件都要检查到位。具体任务简报会另行通知。”
“是，中校！”飞行员们再次敬礼，然后朝着停放在码头另一侧的其余B-25飞机走去。
劳森走向属于他的那架B-25，机身上还没有编号。机械师杰克·戴文波特正在机腹下检查起落架。
“杰克，怎么样？”劳森问道。
戴文波特从机腹下钻出来，用棉纱擦着手上的油污。“看起来没问题，泰德。但这大家伙要上船，我还是觉得有点怪。”他拍了拍飞机的轮胎，“海上起降，可不是它们的设计初衷。”
“杜立特中校认为可行。”劳森说。
“他是头儿，他说了算。”戴文波特耸耸肩，“我只管保证这姑娘的机械部分别出岔子。”
劳森爬上登机梯，钻进驾驶舱。他坐在飞行员座椅上，手握住操纵杆，目光扫过面前密密麻麻的仪表盘。然后他向前看，试图想象在短短几百英尺的甲板上加速、拉起的感觉。他推了推操纵杆，踩了踩方向舵踏板。
琼斯也爬了上来，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感觉如何，泰德？”
“很紧凑。”劳森说，“我们需要精确计算载重，每一加仑燃油，每一磅炸弹重量。起飞时，没有犯错的余地。”
“导航也是个挑战。”琼斯说，“在海上，没有地标。纯粹依靠罗盘和航位推测法。任何一点偏差，我们都可能错过目标。”
“所以我们才要反复练习。”劳森说，“尤其是低空飞行。杜立特说了，我们要贴着海面飞，避开雷达。”
他们正在交谈，码头上的高音喇叭响了：“所有参与‘特别项目’的飞行机组人员，请立即到三号仓库参加初步简报。重复，所有飞行机组人员，立即到三号仓库。”
劳森和琼斯对视一眼，从驾驶舱里出来，顺着梯子爬下飞机。他们看到其他飞行员也从各自的飞机旁向三号仓库走去。仓库大门紧闭，门口有宪兵站岗，检查每个人的证件。
仓库内部很空旷，中间用帆布盖着什么东西。杜立特己经站在前面，旁边还有几位高级军官。飞行员们迅速列队站好。
杜立特没有寒暄，首接走到队伍前面。“先生们，你们被选中执行一项极其重要，也极其危险的任务。具体目标暂时保密。你们现在的任务只有一个：学会在五百英尺，甚至更短的距离内，让你们的B-25满载起飞。”
他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军官掀开了帆布。下面是一个精确的航母飞行甲板木质模型，上面甚至有一个微缩的B-25。
“从今天起，地面模拟训练将是最重要的科目。”杜立特指着模型，“起飞程序，必须成为你们的本能。现在，从劳森上尉开始，模拟起飞程序，向我报告每一步操作。”
劳森上前一步，立正。“是，中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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