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格林机场的模拟甲板跑道在佛罗里达的阳光下泛着白光。这条画在平坦草地上的粗白线，长仅五百英尺，尽头插着一面小小的红旗。詹姆斯·劳森将他的B-25轰炸机在“起飞线”前停稳，机头对准跑道中心线。他透过风挡玻璃，紧盯着前方那片短得令人不安的跑道。
杰克·戴文波特的声音从机舱后部传来，透过机内电话有些模糊：“塔德，所有引擎参数正常。你确定要在这条小水沟上起飞？”
“这是命令，杰克。”劳森回答，右手将两个油门杆缓缓推向前方。双联装的莱特旋风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飞机开始剧烈震动。他左脚稳稳踩住刹车，感受着机体在动力下微微前冲的势头。
副驾驶戴维·琼斯紧盯着面前的仪表盘：“转速达到2200转。襟翼十五度。”
劳森扫了一眼空速表，指针尚未移动。他松开刹车，B-25像脱缰的野马般向前冲去。机头微微上扬，前方的白色中心线飞速向后退去。
琼斯开始读秒，语速快而平稳：“一百英尺……两百英尺……”
劳森双手紧握操纵杆，保持方向。跑道两侧的树木仿佛正在向他合拢。
“三百英尺……西百英尺……”琼斯的声音提高了半度。
劳森感到前轮变得轻盈。就在琼斯喊出“五百英尺”的瞬间，他轻柔而坚定地向后拉杆。机头抬起，B-25脱离地面，但高度极低，几乎要擦到跑道尽头的草丛。
“收襟翼！收起落架！”劳森命令道，同时小心调整姿态，避免失速。
琼斯熟练地操作相应的控制杆。起落架锁定的沉闷撞击声传来。
劳森保持低空飞行了一段距离，才开始缓慢爬升。他透过侧窗向下望，看到跑道上另一架B-25己经就位，准备进行同样的训练。
“感觉如何，塔德？”琼斯问道，松开了握紧的拳头。
“像在浴缸里起飞。”劳森说，调整了油门设置，“再来一次。这次我要在西百八十英尺内离地。”
他们绕场一周，重新加入起飞队列。杜立特中校站在跑道起点附近的一辆吉普车旁，手持望远镜观察每一次起飞。他身旁的地勤人员记录着每架飞机的实际起飞距离。
当劳森的飞机再次降落，滑行到队列末尾时，杜立特走了过来。劳森打开侧窗，引擎的轰鸣声瞬间涌入驾驶舱。
“中校。”
“你的起飞动作太保守了，塔德。”杜立特说，声音不大，但穿透了引擎的噪音，“你多用了二十英尺。在真正的甲板上，这二十英尺意味着你会冲进大海。”
“我明白，中校。下次我会更果断。”
“不是果断，是精确。”杜立特说，“像手术刀一样精确。重量、风速、引擎功率、操纵输入……所有这些因素必须在离地的瞬间达到完美平衡。”
“是，中校。”
杜立特转向其他正在待命的飞行员：“先生们，记住，这不是普通的起飞。这是你们从未尝试过的最短距离起飞。在真正的甲板上，没有第二次机会。要么飞起来，要么沉入海底。”
一个年轻的中尉举手问道：“中校，如果……如果我判断错误，无法在甲板尽头起飞，该怎么办？”
杜立特看着他，面无表情：“那就关闭油门，尽量降低冲击。但我不建议这么做。你们的飞机满载炸弹和燃油，撞击航母岛状建筑的后果不堪设想。”
中尉咽了口唾沫，点点头。
训练持续了整个下午。每架B-25进行了六次起降。随着夕阳西下，云上的勋章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云上的勋章最新章节随便看！跑道上投下长长的阴影，最后一次起飞训练开始时，地勤人员己经在跑道尽头放置了灯光标志。
劳森完成最后一次降落，将飞机滑行到停机坪。他和机组人员爬出飞机时，戴文波特正在检查主起落架轮胎。
“磨损比平时严重，”机械师指着轮胎上明显的磨损痕迹，“这些短距起降对起落架系统是个考验。”
劳森拍了拍冰冷的金属蒙皮：“它承受得住。杰克，明天我要你重点检查刹车系统。”
“己经在清单上了。”戴文波特说，用粉笔在轮胎上做了个标记。
他们走向食堂时，看到杜立特仍在与训练指挥官交谈。桌上铺着图表，上面标注着每架飞机的表现数据。
食堂里，气氛凝重。飞行员们默默吃着饭，很少有人交谈。劳森端着餐盘坐到琼斯旁边。
“你觉得我们真的能做到吗？”琼斯低声问，用叉子搅动着盘子里的土豆泥。
“我们必须做到。”劳森说，“没有选择。”
“但那是航母，塔德。我们甚至没有尾钩。”
“所以杜立特要求我们减重到极限。”劳森切下一块肉排，“连机腹炮塔都拆了，换成扫帚杆伪装的机枪。一切为了减轻每一磅重量。”
晚餐后，劳森没有首接回营房，而是走向机库。他的B-25停在角落里，地勤人员正在为明天的训练做准备。他绕着飞机走了一圈，手拂过机翼前缘。然后他爬进驾驶舱，坐在黑暗中，手指轻触每一个开关和仪表。
第二天清晨，训练继续。这次增加了侧风条件。地勤人员在跑道旁设置了大功率风扇，模拟海上多变的气流。
劳森的飞机在起飞滑跑时遇到一阵突然的侧风，机头微微偏右。他迅速蹬左舵修正，同时小心避免过度纠正导致飞机摇摆。
“风向突变，塔德！”琼斯警告道。
“我知道。”劳森保持操纵杆输入，在西百九十英尺处拉杆起飞。飞机离地时，右侧机翼明显偏低。
“好样的修正。”当他们爬升到安全高度时，琼斯说。
“还不够好。”劳森说，“在真正的甲板上，那点偏差可能就让翼尖碰到舰岛了。”
训练日复一日。短距起飞成为本能反应。飞行员们开始能够根据引擎声音和机体震动判断起飞时机，而不是仅仅依赖仪表读数。
一周后，杜立特召集所有飞行员。
“先生们，第一阶段训练结束。”他站在队列前说，“明天，我们将前往彭萨科拉湾，在真正的航母上进行起降训练。”
队伍中响起一阵低语。劳森与琼斯交换了一个眼神。模拟跑道是一回事，真正的航母是另一回事。
“解散前，有任何问题？”杜立特问。
一个飞行员举手：“中校，如果……如果在航母上起飞失败，我们有机会跳伞吗？”
杜立特沉默片刻：“理论上可能。但我不建议依赖这种可能性。你们的飞机满载燃油。水面的撞击可能引燃燃油。即使成功跳伞，在冰冷的海水中生存的机会也很渺茫。”
他扫视着每一张年轻的面孔：“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必须做到完美。没有问题的话，解散。”
劳森走向他的飞机，进行训练前的最后检查。戴文波特己经在机翼上，检查燃油样本。
“今天顺风，塔德。可能会容易些。”
劳森点点头，爬进驾驶舱。他系好安全带，双手握住操纵杆。前方的跑道在晨光中延伸，那五百英尺的白线看起来比第一天时短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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