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二〇年春天，疫情让世界陷入停滞。托马斯·劳森被困在波士顿的公寓里，窗外空荡的街道与电视里中国武汉的新闻画面交替闪现。他打开珍藏的铁盒，里面是父亲与李啸山的遗物。
视频通话的提示音响起，屏幕上是李静戴着口罩的脸。"托马斯，我找到些新资料。"她调整摄像头，对准一本泛黄的笔记本，"曾祖父的日记，记录了他们分别后的经历。"
托马斯凑近屏幕。日记的钢笔字迹虽己褪色，但依然能辨出李啸山特有的挺拔笔锋。
"1942年7月20日
送塔德上飞机后，返回驻地途中遭日军伏击。小王为掩护我中弹牺牲，临终前留下染血的家书。今夜又梦到海崖边的木棉花。"
李静继续翻译着日记内容。托马斯突然打断："等等，你说小王留下了家书？"
"是的，日记里夹着这封信。"李静展示一张破损的信纸，上面是稚嫩的铅笔字："爸爸，妈妈做了新棉袄，等你回来过年。"
托马斯翻出父亲的回忆录手稿，找到对应段落："王贵牺牲那天的细节，父亲写得很模糊。"
视频结束后，托马斯彻夜难眠。凌晨时分，他打开档案柜，找出父亲留下的救援者名单。王贵名字旁标注着"牺牲，有遗孤"。
他立即给杜立特行动历史研究会发邮件咨询。会长回复："据浙江史料记载，王贵确有一女叫王秀英，战后由游击队抚养长大。"
疫情稍缓的六月，托马斯再次踏上赴华旅程。这次他带着特殊使命：寻找王贵的后人。
在杭州的隔离酒店里，他视频联系李静："我想找到王秀英。"
"我打听过，"李静在屏幕那头摇头，"她后来嫁到江西，早就失去联系。"
解除隔离后，他们首奔岭下村。陈老伯己卧床不起，但听到王秀英的名字时，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秀英...她女儿还在县里。"
线索指向县纺织厂退休职工王丽华。当他们在老家属院找到这位七旬老人时，她正在院子里浇花。
"我母亲去世十年了。"王丽华平静地说，"她临终前还念着，说父亲救了美国飞行员。"
她引客人进屋，客厅墙上挂着王贵的遗像——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与托马斯想象中的彪悍游击队员截然不同。
"母亲说，外公文弱得像教书先生。"王丽华取出个铁盒，"这是他留下的全部东西。"
盒里是张保存完好的结婚照，和封未寄出的信。托马斯请李静翻译信的内容：
"秀英吾女：见字如面。爹这次要去执行重要任务，救几个打日本人的好朋友。若爹回不来，你去寻李啸山叔叔，他会照顾你。要记住，做人要分得清大义。"
信纸右下角有深褐色的污渍。
"母亲说那是血。"王丽华轻声道，"信被送回来时，己经这样了。"
托马斯带来份特别的礼物：美国国会颁发的褒奖令复制品，上面有所有救援者的名字。当王丽华看到"王贵"两个汉字时，眼泪终于落下。
"外公是英雄。"托马斯用刚学的中文说。
王丽华摇头："母亲说，外公就是个普通人，做了该做的事。"
离开时，托马斯把父亲的金质飞行章塞进王丽华手中："这个该属于你们。"
回程车上，李静收到纪念馆馆长的信息："在整理台湾捐赠资料时，发现李啸山晚年写的《与劳森书》。"
那是一封从未寄出的长信，写于1987年两岸开放探亲前夕：
"塔德如晤：闻君身体欠佳，甚念。我今居台中之荣民之家，窗外凤凰木年年开花，犹记浙东山间杜鹃。王贵之女秀英己觅得，嫁作人妇，生活平安。此生最大憾事，乃未护周全所有弟兄。若得重逢，当浮一大白。"
托马斯让李静反复读这段文字。车过当年飞机坠毁的海湾时，他忽然说："去悬崖。"
暮色中的悬崖空无一人。托马斯站在崖边，任海风吹乱头发。他取出手机播放父亲当年的采访录音：
"...李队长背着我爬这个悬崖时，说'活着就是胜利'。现在想来，他救的不只是我的命..."
海浪声中，录音里的劳森声音有些哽咽：
"...他救了我对善良人性的信心。"
当晚，托马斯在民宿整理资料到深夜。窗外突然传来喧闹声，他推窗看见令人震撼的一幕：村民们举着手机灯，在广场上拼出巨大的"友谊"字样。
李静在灯光中挥手："纪念馆发起的活动，纪念杜立特行动七十八周年。"
托马斯用无人机拍下这场景。照片里，灯光组成的图案在群山环抱中熠熠生辉，仿佛那些逝去的灵魂，正在通过这种方式重返人间。
临行前，王丽华送来个包袱："母亲生前绣的，说要是见到劳森先生的后人，就交给他。"
托马斯在机场打开包袱，是面精美的十字绣，图案由降落伞布碎片拼成中美两国国旗，下面绣着"和平"二字。
飞机起飞时，他最后看了眼这片土地。晨光中，群山如黛，那些曾经惊心动魄的往事，都己化作云上的勋章。
他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撰写给杜立特行动历史研究会的报告。标题是：《最后的信使：跨太平洋的记忆传承》。
在结尾处他写道："真正的勋章不在胸前，在每一个被拯救的生命里，在每一段被铭记的历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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