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岩壁流下，在洞内积成小水洼。李啸山靠坐在洞口，左臂的绷带己被血和雨水浸透。他望着洞外连绵的雨幕，远处隐约传来日军搜山的哨声。
“他们还在找我们。”琼斯低声说，递给李啸山一个竹筒装的水。
李啸山接过竹筒，但没有喝。“明天必须转移。这洞太潮湿，伤会恶化。”
洞内躺着七个伤员，包括劳森。截肢伤口在潮湿环境下开始溃烂，他发着高烧，时醒时昏。
戴文波特检查着仅剩的装备：一把没有子弹的手枪，几把砍刀，一个指北针。
“往哪走？”他问李啸山。
“西南方向。国军控制区还有一百公里。”
一个游击队员咳嗽着说：“队长，大部分兄弟都...我们还要继续打吗？”
李啸山看向洞内或坐或躺的人们：三个美国飞行员，西个中国游击队员，个个带伤。
“不打怎么办？”老队员王贵吐出口中的血水，“投降？日本人会把我们全砍头。”
深夜，劳森在高烧中惊醒。他梦见飞机坠毁那一刻，冰冷的海水灌入驾驶舱。
“安静。”李啸山按住他挣扎的手臂，“你在安全的地方。”
劳森急促地说着英语，夹杂着几个学会的中文词：“飞机...水...腿...”
李啸山用湿布擦拭他额头的汗水。“腿没了，命还在。”
天亮前，雨停了。李啸山决定立即出发。能走的搀扶不能走的，沿着山脊向西南方移动。
劳森由王贵和琼斯轮流背负。山路泥泞，每一步都艰难。第三天，他们断粮了。
戴文波特用自制的鱼叉在溪中捕鱼，收获甚微。王贵认出几种可食用的野菇，但数量不够九人分食。
“优先给伤员。”李啸山将自己的那份蘑菇汤递给劳森。
劳森推开竹筒：“你吃。你需要力气带路。”
李啸山没有坚持，默默喝下寡淡的汤。
第五天，他们遇到更大的麻烦：前方山谷有日军新建的据点，封锁了必经之路。
“绕道要多走三天。”王贵查看地图说，“我们的体力撑不住。”
李啸山观察据点布局：两座碉堡，一座瞭望塔，约一个小队驻守。
“夜间渗透。”他做出决定。
但戴文波特指出问题：“劳森怎么办？他无法隐蔽行动。”
确实，劳森需要搀扶才能缓慢移动，根本无法通过警戒区。
“我留下。”劳森突然用清晰的中文说。这些天他一首在学习。
“不行。”李啸山断然拒绝。
“听着，”劳森抓住李啸山的手臂，“你们快走。我拖累大家太久了。”
王贵插话：“队长，他说得对。带着他，我们都得死。”
李啸山沉默地看着劳森，又看看其他队员渴望生存的眼神。
“有一个办法。”戴文波特突然说，“声东击西。我引开日军，你们趁机通过。”
“太危险。”琼斯反对。
“比等死强。”
计划很快制定：戴文波特用最后的手榴弹袭击据点东侧，其他人趁机从西侧峡谷通过。约定在西南方二十公里处的山神庙汇合。
午夜，行动开始。戴文波特悄悄向东侧移动，其他人潜伏在西侧峡谷入口。
一小时后，东侧传来爆炸声和枪声。据点日军慌乱地冲向那个方向。
“走。”李啸山低声说。
他们快速通过峡谷。劳森由王贵和李啸山架着，几乎脚不沾地。
快到峡谷尽头时，突然出现一队日军巡逻兵。
“隐蔽！”李啸山低吼。
但太迟了。日军手电筒的光柱扫过他们藏身的岩石。
枪声响起。王贵推开劳森，自己中弹倒地。
李啸山拔出手枪还击，但只有空枪的咔嗒声。他拔出大刀，冲向最近的日军。
白刃战中，李啸山凭借地形熟悉砍倒两个日军，但大腿也被刺刀划伤。琼斯用石头砸晕另一个日军。
“快走！”李啸山对琼斯喊道，同时拖起劳森向峡谷外跑。
枪声引来了更多日军。他们被迫放弃王贵的遗体，拼命逃跑。
天亮时，他们到达汇合点山神庙，但戴文波特没有出现。庙里只有他们三人：李啸山、劳森、琼斯。
李啸山腿上的伤口很深，简单包扎后仍在渗血。庙里找到一些香客留下的干粮，勉强果腹。
“等一天。”李啸山说，“如果明天还不来，我们就走。”
但第二天凌晨，日军搜山队逼近山神庙。他们被迫继续转移。
劳森的伤势在奔波中恶化，开始说胡话。有次他坚持听到飞机声，要出去查看。
“没有飞机。”琼斯按住他，“我们在深山里。”
第十天，他们遇到转机：一队国军侦察兵。对方证实，前方二十公里就是国军防线。
但最后这段路最为艰难。李啸山失血过多，几乎无法行走。劳森时昏时醒。只有琼斯还算完好。
“我背你一段。”琼斯对李啸山说。
李啸山摇头：“你先带劳森过去，再带人回来接我。”
争吵最后妥协：琼斯先去找援兵，李啸山和劳森在原地等待。
等待漫长而煎熬。劳森在高烧中握住李啸山的手：“如果我不行了...告诉我妻子...”
“你自己说。”李啸山撕下衣襟，蘸水擦拭他滚烫的额头。
黄昏时分，琼斯带回一队国军士兵。士兵们用担架抬起两个伤员。
到达国军阵地时，劳森完全昏迷。军医检查后摇头：“败血症。需要盘尼西林，但我们没有。”
“我有。”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
戴文波特站在那儿，浑身是伤，但活着。他从口袋掏出一个小铁盒：“从日军医疗兵那搞到的。”
注射盘尼西林后，劳森的体温当夜开始下降。
第二天，李啸山被转移到后方医院。分别时，他将一个布包交给琼斯：“等他能看了，给他。”
布包里是王贵留下的烟袋，和一颗变形的步枪子弹。
“他说这子弹差点要他的命，现在送给你做纪念。”
琼斯握住烟袋，看着担架远去的李啸山，第一次流下眼泪。
劳森三天后苏醒。得知李啸山己被转移后，他久久沉默。
“他说什么了吗？”最后他问琼斯。
“他说，”琼斯望着窗外起伏的山峦，“墓碑会有的，但不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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