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同窗们的目光就放在了那个沉默的三十多岁大伯身上。
他深不可测，也从不跟人交流，可能是年龄差距太大有代沟吧。
但这些半大孩子下意识都会觉得他是第一。
可是……夫子说两个并列第一、还有谁考到了第一？
有的学子目光逡巡着，还有的学子满面焦灼。
狗蛋始终低着头，黑爪子蜷着，耳朵却聚精会神的支棱着。
胡童生也没卖关子的心思、说先把那六个不合格的念一念。
霎时，气氛格外冷凝。
水生和超雄男宝交换了个眼神，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那个迷你小桌。
“朱大富，倒数第一。”
夫子无情地看过去，学堂里传来了压抑的笑声。
就是水生都拼命做着表情管理。
“夫、夫子……”超雄男宝站起来了，肥胖的手指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又指指狗蛋，
“夫子，他是第一个交卷的，都没写完，那时候香都没燃多少。”
“你、你是不是弄错了啊？把我俩的排名弄错了？”
狗蛋眼稍都没抬，小小的坐成一团，淡定的接受大家的审视。
“朱大富，狗蛋是第一名，你是倒数第一，怎么可能会弄错？”
一旁持戒尺的阿绣忍不住回怼道，看的出她也是忍这超雄久矣。
顿时，学堂里传来了很大的抽气声，就是那个三十来岁的都忍不住回头看了看狗蛋。
狗蛋冲他微微一笑，他呆住了，末了，才肌肉记忆般的扯出了弧度。
“这、这。”超雄男宝跟被雷劈了似的，厚嘴唇子成了O，因肥胖而挤压的小眼睛眨巴眨巴的。
胡童生也没理他、继续念倒数第二，他同桌水生双手合十，紧闭双眼，口中念念有词的。
一口气念了其余那五个，有人庆幸的松口气，有人不服，还有人沮丧。
水生想捂着嘴笑，碍于俩狐朋狗友和朱大富不合格，毕竟这仨跟他蛇鼠一窝，都要被撵走了，他擦边留下了，实在不敢得瑟，一张薄唇抿得紧紧的。
“张狗蛋，钟登榜，你们是第一，夫子这里准备了奖励，不算多，希望你们继续保持。”
说完了差的、胡童生阴转晴一般，欣赏的目光看向了狗蛋和三十来岁大伯。
尤其是狗蛋、后生可畏啊！
胡童生那张紫膛脸跟显圣似的闪闪发光。
“谢谢夫子、谢谢阿绣姐姐。”
沐浴着众学子复杂的目光，狗蛋昂首挺胸的过去接住了一个荷包，里头沉甸甸的。
“不客气。”阿绣笑得温柔，“这是你应得的。”
“嗯。”狗蛋咧嘴笑了，他人小，还有婴儿肥，笑起来还是蛮可爱的。
一双粗粝的小黑手，着荷包上的小狗头像。
还是那种花白相间的小奶狗。
看来是阿绣姐姐早给他准备好的，阿绣一边把一串铜板给钟登榜，似怕人误会似的，便适时的解释道，
“狗蛋的荷包是他二姐给绣的，那次他二姐送窈窈回来时，交给了我，还给了我五十文，说冬至节快到了，让我给狗蛋放进这荷包中发给狗蛋当红包。”
狗蛋忍不住又摸了摸，怪不得感觉比一百文的重量更沉呢。
原来是二姐……
瞬间、刚才还难受的小心脏，突然就山明水阔了。
“谢谢阿绣姐姐。”
狗蛋眸中泛着水意，再次致谢，就抱着荷包回座位去了。
学子们的视线始终没从狗蛋身上移开，刚一落座，窃窃私语就不绝于耳。
“夫子，你说钟、钟登榜第一，我们没意见，谁让他比我爹还大呢，但你说这个小屁孩考第一，别说我不服了，在座的大家谁服？”
朱大富这时候缓过劲了，说话倒是利索，也不知是不是谁教他的？狗蛋冷漠的瞧了他一眼，发现水生默默对他竖起大拇指。
啧，狗蛋冷笑、这孩子真蠢，怪不得被人当枪使。
“多说无益。”胡童生阴沉着脸，拾掇着试题，不欲在这上头多费唇舌，“你赶紧回家，不要耽误我上课。”
朱大富脸都气红了，一首说不服气、还鼓动着其余五个，胡童生也没理他们，从阿绣手中夺过戒尺，一人掌了一手心。
“这么简单的题都不合格，哪怕写对三道也能合格了！还有脸在这里说不服，要不要先问问自己学了多久！都快学一年多了吧！老夫实在不想在你们这些人身上浪费精力，收拾收拾滚出去！”
胡童生当真动了气，戒尺敲得啪啪响、学堂里鸦雀无声，众人眼观鼻鼻观心。
朱大富等六个，眼里都蓄了两泡泪，背着挎包，被夫子推出去了。
突然少了一半，小小学堂更显寥落。
尤其是水生那边，前后左右都空了。
少时，胡童生回来、若无其事的上课、不过上课之前，他突然开口道，
“狗蛋，老夫知道乡下孩子总爱起一个贱名，说是好养活，阎王不容易索命，但是如今你己入学堂，总不好再叫狗蛋，你父母给你起过大名吗？”
狗蛋站了起来，仔细想了想、这名字好像是大伯起的，因为大伯有两个儿子，老大叫龙蛋，老小叫虎蛋，故而唤他狗蛋。
毕竟他还没出生，他爹就失踪了。
“夫子，学生自己给想了个名，前些日子学生翻夫子的书，夫子教了学生一句文锦缝我衣，珍珠装我额，学生很喜欢珍珠，所以默默起了名字叫张珍。”
虽然知道狗蛋天资聪慧、但如此记忆力，胡童生还是忍不住讶然了，狗蛋应该是他活了五十多年遇到的第一个天才。
“好、好，这名字不错，那以后就叫你张珍，好、好孩子，坐下吧。”
胡童生那双老迈的眼睛就跟看到了稀世珍宝一样璨亮，示意狗蛋坐下，又怕狗蛋坐那么偏会不会影响学习。
便叫阿绣把狗蛋的迷你桌凳，大青石移到他面前来，这样有问题他能及时指点狗蛋。
其余西个学子瞠目结舌，钟登榜一双眸光，平静而复杂得盯着狗蛋的小身子。
放了学，有三个半大小孩，主动过来跟狗蛋攀谈。
他们从没欺负过狗蛋、顶多是不带狗蛋玩，这次估计见识到了狗蛋的实力吧，便踯躇着过来了。
狗蛋也不是不识趣的，人家问什么，他挑能答的说了。
其中有两个特别爱学习，不敢去问夫子，就找狗蛋，狗蛋支着小下巴，事无巨细地教他们。
透过木格子窗户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胡童生，弯着唇畔捻胡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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