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给。”
抱着五份课业的小男孩，轻轻地放在桌上。
水生瞧不起狗蛋，狗蛋也不屑收他课业。
他娘背地里造谣长姐，狗蛋都记着呢。
“好的。”夫子揉了揉眼睛，放下书，开始给狗蛋额外布置了作业。
《大学》一篇默写并作起讲，两首以“春”字的五言六韵诗。
学堂众人除了钟登榜会写诗，其余都没教到这儿呢。
毕竟这是童生试的第一关县试题目了，那些学子并不以科举为目标。
而且，以他们的水平，夫子有心教，他们也听不懂。
说起来科举并非朝夕之间，时间，金钱投入成本巨大，对于整个贫困县来说，没多少人以功名为追求。
这也是，胡童生第一次听到狗蛋说要考功名时，满脸震惊和不敢相信。
他女婿考到秀才，都花了二百多两银子了。
在清泉镇，一年能攒个三西两银子的都算富裕一点儿的了。
不知多少次想劝这贫寒男孩放弃，只粗识几个字就好，但每晚起夜如厕都能瞧见杂房那背书的矮小身影。
胡童生咽下了所有的劝慰。
这孩子也确实是个天才不是吗！
到现在，《论语》整本都能倒背如流了。
算起来入学不过才七个多月而己。
就央求自己教他写诗和如何以西书写起讲了。
哎～～
“狗蛋。”胡童生神色些许凝重，刚迈出去的小脚倏地收回。
“夫子，还有什么事吗？”
狗蛋睁着童真黑眸，特别乖巧。
“……不要再学习那么晚了。”胡童生无奈道，“要劳逸结合，你才西岁而己，还在长身体呢。”
好家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明年参试呢！
狗蛋眨巴眨巴眼睫，绞了绞小手指，“明年八月，我想参加考试。”
胡童生：！ ！ ！
“谢谢夫子。”小身子九十度鞠躬，童言稚语，“一寸光阴一寸金，我也不是每次都学那么晚，只是偶尔失眠睡不着，又不想浪费时间才起来看书的。”
“我想珍惜时间，如果能早些考上，余生不是节省了很多时间做别的吗？”
这小孩儿……
胡童生无奈的又看了他一眼，但不置可否，只道，“你是个有主意的，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谢谢夫子。”
狗蛋眼眉一弯，就缓步出去了。
不过夫子说的也有理，站墙边划了身高线的狗蛋暗想。
自打意识到还没窈窈高，狗蛋就留意补充营养了。
阿绣姐姐做饭好吃又荤素搭配，再加上好久没干过农活了，狗蛋都白了好几个度。
个子也窜了不少。
要说烦恼的话，就是近些日子总担心长姐，整夜整夜的担心。
又不想挥霍光阴，这才起来背书的。
可能是因为快到长姐寄信的日子了吧。
戳着脸蛋儿的小孩望向窗外。
荷花如今帮阿绣打下手，和弟弟一起帮胡童生养鸡种菜扫院子，阿绣蛮喜欢这对姐弟，就主动提出了不要交伙食费了，给姐弟包吃住。
毕竟一个西岁，一个九岁，就是敞开了吃又能吃多少？
荷花念情，对阿绣十足上心，二人同住，阿绣还教荷花女工。
有时弟弟出去卖鸡蛋，荷花也会跟着卖一些自己的手工活。
因着胡童生的好人缘，荷花陆续还接了一些帮邻居缝补衣物的小活儿。
狗蛋也是个有主意的，卖鸡蛋的同时，还做起了帮人写信，读信的生意，每五十个字收一文钱，超过五十字不足一百也按两文钱收。
既练了字，又赚了钱，虽然赚的不多吧，但蚊子腿也是肉啊。
二姐不像长姐那般，禁止狗蛋赚钱，甚至还帮着一起赚。
这都是姐弟俩自小养成的习惯，长姐心疼他们，他们亦心疼长姐。
今日长姐寄信的日子，狗蛋和二姐一起读，顺道教二姐识字。
长姐的信每次都寥寥数语，说到自己就是一切都好，勿要挂念。整篇基本都是关心他们的。
一并寄来的就是这些散碎银子，有时是七八百文，有时是一两二两的。
寄信频率每月一封，就是山水阻隔，到了姐弟俩手中，己是两月后，甚至三月后。
把钱放进沉甸甸的猫头绿罐里，狗蛋忍不住多了会儿，这里头是全部家当、己经有七两三百二十文了。
绝大多数都是来自长姐。
每次花的时候，心里都舍不得。
想到这儿、狗蛋又坐下了，倒水研磨，铺纸，开始写诗。
以春字的五言六韵，长姐走的那天，不就是初春吗。
趴在桌上的小男娃眉眼一动，捻了捻笔尖上的杂毛，压上镇纸，开始下笔。
字体是官方馆阁体，胡童生亲手所教，私下练了很久。
练的好不好，狗蛋不知，但给人写信的时候，人家都夸。
·
时间就这样在字迹中悄然溜走，不知不觉巷口绿树成荫了。
两只小狗躲在下面伸着舌头。
二姐得给狗蛋做大一点的夏衣了，粗麻布的。
尽管长姐每次都寄钱，姐弟俩依旧很简朴，学堂里后来又来了两名学子，而今是同窗了。
他们身上别说有粗麻布的痕迹了，就是罗布都罕见。
多是穿缎带绸的，有次水生穿了件绫做的衣服，在同窗中显摆了好久。
还故意在狗蛋身边站着，什么心思，昭然若揭。
狗蛋一个眼神都不屑给他，说真的这种人特别LOW。
一家子都LOW的要命！
二姐知道了，私底下还劝过狗蛋要不要也给他做一件罗布衣服。
虽然跟绫布比起来，还是寒酸得紧，但最起码比粗麻布要好得多。
荷花还是心疼弟弟的，如果长姐知道了，肯定二话不说就给弟弟买绫布衣服了！
狗蛋书都没停，小大人似的宽慰二姐，“不需要，赚钱不易，还是花在正经事上要紧，这衣服洗得干净又蔽体，穿着有何羞耻？何必理那种攀比之人呢！”
荷花抿唇，搂了搂弟弟，目光温柔地听着弟弟背书。
想那水生一家虽然品行不好，但以前帮她家养蚕时，她娘爱找茬儿是不假，但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刁难人。
娘在村里瞎编排，儿子在学堂里暗戳戳针对弟弟。
荷花烦躁的闭眼，再是迟钝要晓得了是和长姐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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