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霜和大伯娘聊着，便迈入了堂屋。
东屋传来大伯的呻吟声，梨霜和阿凤不便入内。
“你们坐，坐，我给你们倒茶。”
农家人也没啥好茶，不过一些自家泡的薄荷水或者别的野草，用于待客。
大伯娘说着就己去了。
狗蛋挨着长姐坐在小马扎上，大伯家的草庐屋子破败了不少。
“姐，梨霜姐，狗蛋，你们先坐着，没成想你们这么快到，就没咋准备，我现在就去割肉，买点酒。”虎蛋揩了揩指甲里的泥，洋溢着笑容，就背上一个破竹筐咣咣出去了。
“……好。”
阿凤面对他，难免尴尬的紧。
没一会儿，大伯娘泡的茶就端来了。
“谢谢大伯娘。”梨霜雪色一般的柔夷捧着深褐色土碗，轻轻啜了口。
是野菊花茶，很苦很苦，咽下后略微有些许的甜味。
狗蛋苦着脸咽下去了，受不住大伯娘的“热情”了，就说要去看看大伯。
梨霜面色未变，非常给面子的啜了好几口，才轻轻放下。
耳边听着大伯娘的八卦，梨霜眼睫眨了眨，她是个敏锐性子。
大伯要真不行了，大伯娘和虎蛋还能笑的如此灿烂？大伯娘还有心给村民们寒暄吗？
可见这是戏文里唱的鸿门宴……
正思想着，院门外传来大嗓门，竟是村长大伯娘和柱子娘，柱子娘臂弯里还托着一个光屁股奶孩儿。
后头跟着一个双丫髻的小姑娘，小姑娘羞怯怯的，大约十一二岁，正是柱子的妹妹。
大伯娘起身热情招呼，柱子娘一眼就溜到梨霜身上了。
吓得她都不敢认了，梨霜到底浸淫在戏文，琴音中多年，虽衣着低调，未施妆容，但周身散发的文艺和冷淡气质，安静立于草庐之中，还真当的上蓬荜生辉西个字。
“婶子好，村长大伯娘好，这是桃花吧？”梨霜微微笑着。
那被点名的小姑娘低着头，两颊如粉，不敢去看梨花姐，还不敢应。
惹得她娘亲摸摸她后脑勺， 嗔道，“这孩子，你梨花姐问你呢咋不回话，你出生时你梨花姐还抱过你呢，你还尿了人一身。”
小姑娘脸更红了，都躲娘后头了，偷偷露出俩眼瞧梨霜。
梨霜莞尔一笑，柱子娘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就颠了颠怀里的奶孩，“这是柱子的，两岁了，他媳妇前儿又生了个姑娘。”
“真可爱。”梨霜摸了摸娃娃的小肉手，娃娃胖嘟嘟的，眼睛黑亮黑亮，还冲梨霜咧嘴笑。
这让梨霜想起了狗蛋小时候，不过狗蛋这会儿就抗拒光屁股了，她只好给他系了个肚兜儿。
那会儿天气毒辣，但她要下地薅草，妹妹还小，不放心把他俩搁家里，就背着狗蛋，牵着妹妹到地里，让俩小的在树荫下凉快。
五岁妹妹抱着七八个月的弟弟坐在树荫下，她薅完草过去，弟弟还伸着小奶手要给她擦脸上的污汗，她惊讶地瞧他，貌似从那双乌黑溜圆的眸珠里瞧见了心疼……
回忆至此，梨霜眼睫轻颤，似有朦胧的水意，柱子娘以为她这是太喜欢孩子了呢，又想到狗蛋比桃花大两岁，旋即明了，忙宽慰似的道，
“没事儿，你现在不才二十一岁吗，不算大的，再等两年狗蛋成年了，你俩抓紧生也不算晚的。”
此话一落，正握娃娃手的纤手一滞，陷入回忆的女人抬头，满脸困惑，“……什么？”
就是一旁正放空的阿凤也不由得瞪大了眼。
“婶子，你刚才说什么？”
梨霜猛地收回了手，眸珠微转，似是回忆着柱子娘刚才那番话，突然有了份不妙的预感。
“你们没跟孩子们说过吗？”柱子娘撇头看向了大伯娘。
大伯娘一拍大腿，“这还不是虎蛋他爹，说什么孩子早知道不好，还是当姐弟处着，到年龄了再说，这不把他们都叫回来了嘛，给虎蛋和阿凤办喜事的时候，也趁着把梨花和狗蛋的喜事定下来。”
阿凤嘴都张成了O，眨巴眨巴眼反应过来了，“和着我爹啥事也没有？你们是骗人的！！！”
大伯娘剜了她一眼，换以前早痛骂这妮子一顿了。
“骗你了咋了？谁让你老不回来？咋？翅膀硬了！当官了就了不起了？就忘本了？你今年都多大了！二十了吧！再不成亲都是老姑娘了！”
“虎蛋都十六了，我和你爹还能活多久，你就忍心让我们抱不成孙子？”
大伯娘中气十足的骂声给装了喇叭似的，别说东屋的狗蛋和大伯听到了，就是大门外的虎蛋都闭上了眼。
狗蛋一言难尽地看着大伯，此刻正呻吟着的大伯倏地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的，把脑门上的粗布帕子丢开，全没了方才的演技。
当然，柱子娘和长姐那番话，也一字不落的都落到狗蛋耳朵里了。
毕竟大伯这草庐屋子就这么大点，捂着耳朵都能听见。
按理说应该出去拦着的，不想让长姐难过，可……
狗蛋突然按住了怦怦的心跳，那一刻先涌上来的喜悦竟是格外强烈。
强烈到挪不开脚，张不了口，甚至在不知不觉间竟勾起了唇角。
脑中只剩下：长姐知道了，她知道了，不是我说的，她应该不会认为是我在约束她吧？都是别人说的！别人说的！
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狗蛋不管装病的大伯了，若无其事的背着手出去。
第一眼就先看长姐，长姐低着头，毫无反应。
妇人们看见狗蛋，忙打着招呼，尤其是柱子娘，那叫一个热情。
长姐抬头，看向了狗蛋，狗蛋差点儿没站稳。
然后长姐就移开了视线，面色仍旧是平静的，可……
狗蛋移下视线，看见了那双柔夷被掐的发白，暗道不妙！
“长姐。”
这一声似乎把梨霜叫回了神，她没应，只是平淡的望着弟弟，眸中却风起云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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