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留山的药堂飘着苦药味,花千骨蹲在灶台前,手里拿着个陶碗,正小心翼翼地搅拌着碗里的膏状药膏——是“凝露膏”,她前几天在药堂的旧书里翻到的方子,专门治刀剑划伤,要用晨露、茯苓和长留特有的“凝香草”熬,熬的时候得盯着火,不能糊,不能稀,她熬了整整三个时辰,才熬出这么小半碗,膏体泛着淡绿色,还带着点清香味。
白子画的左臂还缠着绷带。七杀派退走后,他就回了绝情殿,仙医每天来换药,可花千骨总觉得仙医的药不够好——她看见他夜里练剑时,左臂抬得慢,看见他抄经时,左手握笔的力道轻了,心里头就发慌,想着自己熬点药膏,说不定能让伤口好得快点。
她端着陶碗,站在绝情殿内殿门口,来来回回走了三趟,手心都出汗了。进去送?怕他说“尊上有仙医,不用你熬”;不送?又怕药膏放凉了没用,怕他的伤口疼得厉害。最后咬了咬牙,轻轻推开门,看见白子画正坐在窗边抄经,月白色的袍角垂在地上,左臂的绷带露在外面,看着就扎眼。
“尊上。”花千骨小声喊了句,慢慢走过去,把陶碗递到他面前,“我……我熬了凝露膏,治划伤的,你试试?”
白子画没抬头,也没接陶碗,笔尖还在纸上写着清隽的字,声音清冽得像平时:“尊上有仙医,药膏够用。”
花千骨的手僵在半空。心里头有点空落落的,像刚才熬药膏时,火差点灭了似的。她知道他是尊上,仙医的药肯定比她熬的好,可她还是想让他试试,想让他的伤口快点好。她捏着陶碗的边缘,小声说:“我……我查了方子,凝香草能止疼,熬得很细,不沾伤口……”
“放下吧。”白子画终于抬了抬头,目光落在她攥得发白的手指上,没看陶碗里的药膏,也没再说“不用”,只指了指窗边的小桌,“抄经要紧,你先去练剑。”
花千骨赶紧把陶碗放在小桌上,像得了特赦似的,转身就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她回头看了眼——他还在抄经,没看那碗药膏,月白色的袍角挡住了小桌的一角,连药膏的影子都看不见。她心里有点涩,却又抱着点盼头:说不定,他待会儿会看一眼,会试着用一点。
夜里,花千骨睡不着,悄悄起身,想看看药膏还在不在。刚走到内殿门口,就看见守殿弟子从里面出来,手里拿着个空了的陶碗——是她熬药膏的那个,碗底还沾着点淡绿色的膏体。她赶紧躲在桃树下,看着守殿弟子把碗送去洗,心里头“扑通”跳得厉害:他用了!他让弟子把药膏拿走用了!
第二天寅时,花千骨准时去练剑。白子画己经站在练剑场了,左臂的绷带换了新的,松了些,露出的手腕上,沾着点淡绿色的痕迹——是凝露膏的颜色,淡得很,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花千骨握着剑,看着他手腕上的痕迹,嘴角忍不住往上翘。练剑时,他教她挥剑,左臂抬得比昨天稳了,没再像之前那样慢半拍。她没问“尊上,你用了我的药膏吗”,也没提“你的伤口好点了吗”,只跟着他的动作,认真地挥剑——他没接她的药膏,却偷偷用了;他没说“好用”,却让伤口好了点。这种藏着的在意,比说出来的“好”,更让她心里暖,暖得像熬药膏时,灶膛里的火,温温的,不烫,却很踏实。
少阳派后山的破庙里,草席铺在地上,还带着点潮气。禹司凤靠在墙上,后背的伤口刚换了药,用布条缠得严严实实,墨色的外袍松松地披在身上,脸色还是有点白——刀伤太深,走不了远路,离泽宫的弟子回去报信了,要明天才能派马车来接他,今晚只能在破庙里歇着。
“你躺这儿。”褚璇玑把草席拍了拍,又从怀里摸出块干净的帕子,铺在草席中间,“我娘以前说,受伤的人要睡软点,不然疼。”
禹司凤没动。他后背疼得厉害,坐着都费劲,更别说躺下——草席硬,地上凉,躺下说不定会扯到伤口。可褚璇玑没给他拒绝的机会,拽着他的胳膊就往草席上拉:“快躺!你站着会累,累了伤口好得慢!”
她的力气不大,却拽得执着,手指碰在他的胳膊上,凉丝丝的。禹司凤没辙,只能小心翼翼地躺下,后背刚沾到草席,就疼得皱了皱眉,额头上冒了点汗。
褚璇玑蹲在草席边,看着他皱眉头,没问“疼不疼”,只脱了自己的浅粉色外袍,盖在他身上——外袍上带着点她身上的糖糕甜香,还带着点温气。“这样就不凉了。”她说着,也往草席上躺,挤在他旁边,肩膀挨着他的胳膊,“我跟你睡一起,这样你夜里冷了,我能给你暖。”
“不行!”禹司凤赶紧想坐起来,却扯到了后背的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气。他转头看她——她己经躺平了,眼睛闭着,头发散在草席上,离他只有半尺远,呼吸轻轻的,像只蜷在身边的小猫。
离泽宫的规矩,“男女授受不亲”,别说睡在同一张草席上,就是挨这么近都不行。他想推她,想让她去旁边的草堆上睡,可看着她闭着眼的样子,看着她盖在他身上的外袍,手伸到半空,又缩了回来——她六识不全,不懂“男女有别”,只觉得“暖着他伤口能好”,他要是硬推,说不定会让她伤心,说不定会让她觉得“他不喜欢她待在身边”。
“你去旁边睡。”禹司凤的声音软了,没了平时的冷,带着点无奈,“草席小,挤着你。”
“不挤。”褚璇玑没睁眼,往他身边又凑了凑,胳膊首接贴在了他的胳膊上,“我小,占地方小,你别动,动了伤口疼。”
禹司凤彻底没辙了。他只能慢慢躺下,背对着她,尽量往草席边挪,离她远一点。后背的疼还在,可身边的人呼吸轻轻的,带着点甜香,竟让他没那么疼了。他闭着眼,想赶紧睡着,可耳朵却很灵,能听见她的呼吸声,能感觉到她的胳膊偶尔蹭到他的袖子,能闻见她身上的甜香,连后背的疼,都好像淡了点。
夜里,风从破庙的门缝里吹进来,有点凉。禹司凤迷迷糊糊的,感觉胳膊被什么东西拽住了——不是用力的拽,是轻轻的,像小孩抓着大人的衣角。他睁开眼,借着月光,看见褚璇玑翻了个身,脸朝着他的后背,手无意识地攥着他的袍角,攥得很紧,眉头轻轻皱着,像在做什么梦。
他的身子瞬间僵了。
袍角被她攥着,带着点她手心的温气,暖得很。他能感觉到她的呼吸吹在他的后背上,轻轻的,像羽毛似的,痒得他心里发慌。他想把袍角抽出来,想让她松开,可看着她皱着的眉头,看着她攥得紧紧的手,又没动——她肯定是冷了,肯定是怕黑,才会抓着他的袍角。离泽宫的规矩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可看着她的样子,那些规矩全没了踪影,只剩下“别吵醒她”“别让她慌”。
禹司凤僵着身子,没敢动,也没敢挣开她的手。后背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可心里却暖得很,比盖着她的外袍还暖。他就那么背对着她,听着她的呼吸声,感受着袍角上的温气,睁着眼到了后半夜——他第一次和女子睡在同一张草席上,第一次被人攥着袍角,第一次觉得,破庙里的草席不凉,夜里的风不冷,连后背的疼,都没那么难挨了。
天快亮时,褚璇玑先醒了。她松开攥着禹司凤袍角的手,揉了揉眼睛,看见他背对着她,肩膀没动,还以为他没醒,就悄悄爬起来,去灶房找了点干柴,想烧点热水给他喝。
禹司凤听见她的脚步声走远了,才慢慢转过身,揉了揉被攥得发皱的袍角——上面还留着她的手印,温温的。他看着破庙门口的晨光,看着她浅粉色的身影在灶房门口晃,嘴角忍不住弯了弯,后背的疼好像又轻了点。
长留山的练剑场,日头己经升得很高了。花千骨练完剑,看见白子画往内殿走,左臂的绷带又松了些,淡绿色的药膏痕迹几乎看不见了。她攥着手里的凝气石,往药堂走——明天她还要熬凝露膏,熬得更细点,放多点凝香草,让他的伤口好得更快。
少阳派的破庙外,褚璇玑端着热水跑进来,往禹司凤手里递:“温的!你快喝,喝了伤口好得快!”禹司凤接过碗,喝了口,暖乎乎的,顺着喉咙滑下去,暖得他心里发甜。他看着她笑得灿烂的脸,没提夜里她攥着他袍角的事,只说了句:“以后别挤着睡,凉。”
“不凉!”褚璇玑摇头,又往他身边凑了凑,“明天马车来了,我跟你一起走,我给你带糖糕!”
禹司凤没拒绝,只点了点头,喝着手里的热水,暖得很。
风从长留山的桃林吹过,带着凝香草的清香;从少阳派的破庙吹过,带着糖糕的甜香。花千骨的“主动递药膏”是藏不住的靠近,哪怕被拒绝,也想让他好;禹司凤的“被动挨挤”是放软的规矩,哪怕僵着,也想让她暖。他们的靠近,一个主动,一个被动,却都藏着软——他偷偷用了她的药膏,她攥着他的袍角;他没说“好”,却让她看见药膏的痕迹,他没推开她,却让她挤在身边。日子慢慢过,靠近慢慢多,那些藏在主动和被动里的心意,像凝露膏的香,像草席上的暖,早就扎了根,顺着往后的日子,稳稳地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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