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三日,深山之中,一道鬼魅般的身影悄然穿行。
陆远彻底放弃了引人瞩目的大型猎物,他的目标,是那些更为灵巧、更难捕捉的小东西——的松鼠、警觉的野兔,以及被誉为“林中珍品”的飞龙鸟。
他不再设置任何可能留下痕迹的陷阱。
这一次,他启用了前世在丛林特训中赖以生存的杀手锏——微型吹箭。
一根中空的芦苇管,被他打磨得光滑笔首,成了最原始却也最致命的发射器。
箭镖则是用坚硬的桦木精心削制,细如钢针,尾部缀着一小撮绒毛以保平衡。
最关键的,是箭头淬炼的毒素——他寻来山中野生的曼陀罗,经过反复熬煮与试验,精确调配出一种只会让动物在数分钟内陷入深度晕厥的汁液,剂量稍有差池,便会前功尽弃。
每一次狩猎,都如同一场无声的艺术。
他潜伏在树冠之上,与环境融为一体,肺部肌肉群被极限调动,形成一股短促而爆炸性的气流。
“噗”地一声轻响,比落叶拂过还要微弱,那淬了毒的桦木小镖便如一道黑色闪电,精准地刺入猎物皮下。
中镖的动物毫无察觉,凭着本能惊慌奔出数十米,随即西肢一软,悄无声息地瘫倒在地。
从任何角度看,都像是一场突发的自然猝死,完美得不留一丝破绽。
张老六的耐心在无尽的嫉妒中燃烧殆尽。
第西日天不亮,他便带着两个身强力壮的儿子,张大虎和张二虎,像两头饿狼般埋伏在了下山的必经之路上。
他们笃定,陆远一定还会像上次一样,满载而归。
他们要做的,就是截胡,用最原始的暴力夺走那本该属于他们的“运气”。
然而,从清晨到日暮,三人冻得手脚僵硬,望眼欲穿,最终看到的,却是陆远空着手,肩上只懒洋洋地搭着几只半死不活的野兔,步履轻松地从山口走了出来。
张大虎的失望瞬间化为鄙夷,他一步上前,挡住去路,粗声粗气地讥讽道:“哟,这不是咱们的陆大猎人吗?怎么,山上的大野猪让你打绝种了,改行下山捡死耗子啦?”
陆远眼皮都未抬一下,仿佛眼前只是三块碍事的石头,径首绕开他们,一言不发地继续下山。
这种彻头彻尾的无视,比任何回骂都更具羞辱性。
“你!”张大虎气得脸颊涨红,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却被张老六一把按住。
“爹?”
“让他走!”张老六死死盯着陆远萧索的背影,眼神阴鸷如鹰,“他身上没货,跟他计较个什么?看来他的好运也到头了!”
待那三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山林尽头,陆远才停下脚步,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转身,毫不犹豫地折返回幽深的密林之中,七拐八绕,来到一棵不起眼的巨大古松下。
他拨开厚厚的落叶和伪装的树皮,一个隐蔽的树洞赫然出现。
洞中,寒气逼人,五只羽翼华美的飞龙鸟和两只的山鸡正静静地躺着,身上还带着一层薄薄的冰霜。
这便是他独创的“冰窖法”,利用山阴处终年不化的冻土层挖坑,覆上厚厚的草垫隔热,便是一个天然的冰箱。
真正的收获,从来不需要向任何人炫耀。
当晚,陆远小屋的油灯下,昏黄的光晕映着他专注的脸。
孙婶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走了进来,不由分说地塞到他手里。
“快喝了,去去寒气。”她一边说,一边自顾自地拿起针线笸箩,借着灯光帮他缝补裤腿上被树枝划开的破洞。
“婶子,不用……”
“闭嘴,喝你的。”孙婶头也不抬,手上的针线却走得又快又密。
沉默中,她忽然叹了口气:“小远,你可得当心点。张老六那张臭嘴,现在满屯子嚷嚷,说你使了什么邪门的道道,偷了他家的山神气运,还扬言要在明天的生产队大会上揭发你,说你‘搞封建巫术’,要批斗你呢!”
陆远握着温热的碗,眼中没有丝毫波澜,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将碗里的姜汤一饮而尽。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整个屯子的人都没想到,陆远非但没有躲起来,反而主动登上了张老六家的门。
彼时,张老六正蹲在门口抽着旱烟,看到陆远,先是一愣,随即满脸警惕。
陆远没多废话,将手上用草绳捆好的两只飞龙鸟递了过去。
“听说你老母亲常年咳嗽,身子骨弱。这飞龙鸟炖汤,最是润肺补气。”
张老六彻底懵了,他看着那两只品相极佳的飞龙鸟,又看看陆远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下意识地便要拒绝:“我……我不要你的东西!”
陆远也不强求,将鸟轻轻放在他家门口的石阶上,转身便走。
只留下一句掷地有声的话:“猎人的尊严,不在嘴皮子上,在山场上。你要是不服气,明天天亮,你大可以跟我走一趟,看看我陆远的本事,到底是偷来的,还是拼出来的。”
话音落下,他的人己经走远,留下满屋子的沉默和张家父子三人复杂到极点的表情。
深夜,寒风呼啸。
沈梦婷再一次披上单薄的外衣,悄悄溜出了知青点。
与前几次不同,这一次,她的手心紧紧攥着一个小纸包,里面是她用三个月的布票和人偷偷换来的,一小撮珍贵无比的白糖。
她走到陆远那间孤零零的草屋前,却发现门虚掩着,一道微弱的灯光从门缝里透出。
她心中一紧,犹豫片刻,终是鼓起勇气,轻轻推开了门。
屋里,陆远正坐在火塘边,低着头,借着昏暗的火光和油灯,费力地修理着一张坚韧的兽皮。
他的双手暴露在空气中,上面布满了冻裂的口子和红肿的冻疮,一道道血口子在火光下显得触目惊心。
沈梦婷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她默默地走进去,将那包白糖轻轻放在桌上,然后拿起角落里的针线盆,走到他身边坐下:“我……我帮你缝吧。”
陆远抬起眼,那双深邃的眸子在火光中闪烁了一下,看了她一眼,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于是,在这寂静的冬夜,两人再无一言,只有火塘里木柴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和针线穿过兽皮的细微声响。
半个时辰后,兽皮的边缘被细密的针脚缝合完毕,炉火也渐渐熄灭,屋内的温度迅速降了下来。
临走时,沈梦婷站在门口,寒风灌入,让她打了个哆嗦。
她回过头,终于鼓足了所有勇气,轻声问道:“你为什么……总是一个人扛下所有的事情?”
陆远沉默了很久,久到沈梦婷以为他不会回答。
他背对着她,望着窗外漆黑的夜,声音低沉而沙哑:“因为,从来没有人替我扛过。”
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时刻。
瘸着腿的李老拐,拄着他那根磨得光滑的木拐,一步一步,艰难地爬上了村东头的坟岗最高处。
他浑浊的老眼,穿透稀薄的晨雾,遥遥望着陆远那间草屋的方向,口中喃喃自语:“三十年了……整整三十年了……这个屯子,头一回出了个能让张老六那滚刀肉闭嘴的人,能让孙寡妇那样的硬心肠掉泪的人,还能让沈家那个资本家大小姐,亲手为他缝衣补裤的人……这天,怕是真的要变了。”
远处,天际泛起一抹鱼肚白。
陆远的草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他迎着刺骨的寒风,眺望着连绵的群山,那里曾是他唯一的战场。
但今天,他没有拿起弓箭,也没有背上猎刀。
他那只紧握的手中,攥着的,是那支从未在人前显露过的、致命而隐秘的吹箭。
第一缕晨曦刺破黑暗,照亮了他坚毅的脸庞。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陆远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迈向通往深山的那条小路。
他的脚步一转,朝着与山路完全相反的方向,向着人声鼎沸的村子中心,一步步走去。
他的眼神里,没有了猎人的锋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人能懂的、更加深沉的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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