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像筛碎的银箔，洒在作坊的青石板上，也落在苏清颜摊开的草纸上。她握着炭笔的手悬在半空，笔尖刚在 “苏州分店” 旁画了个小圈 —— 那是她计划里第一个外城分店，想让杏花去当掌柜，毕竟杏花手巧还会算账，最适合独当一面。
草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蜀地辣椒采购渠道”“女工培训章程”“分店卫生细则”，连油纸袋的新样式都画了三个草图，每个角落都透着她对未来的盼头。灶台上还温着半壶姜汤，是王大娘临走时给她留的，说夜里画图凉，让她记得喝。可她刚要蘸点炭墨，把 “杭州分店” 的位置标出来，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着慌乱的脚步声，像重锤似的砸在安静的夜里。
苏清颜手一顿，炭笔在草纸上蹭出一道黑痕。还没等她起身，作坊的木门就被 “吱呀” 推开，墨竹跌跌撞撞地冲进来，青色的衣襟被汗湿了大半，头发也乱了，往日里总是平整的袖口沾着泥点，显然是一路策马赶来的。“清颜姑娘！” 他声音发颤，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连话都说不完整，“快…… 快收拾一下，宫里…… 宫里来人了！还说…… 还说娘娘吃了咱们送的甜辣辣条后，觉得肠胃不适，让姑娘进宫回话！”
苏清颜心里 “咯噔” 一下，手里的炭笔 “嗒” 地掉在草纸上。宫里？她除了给内务府送过几次辣条，从没跟宫里有过其他牵扯，这个时候来人，是出了什么事？
她刚要追问，院门外就传来更清晰的脚步声，两个穿着藏青宫服的内侍走了进来，腰间挂着刻有 “内务府” 字样的黄铜腰牌，脸色严肃得像覆了层冰。
走在前面的内侍扫过作坊里的竹匾、铁锅，最后目光落在苏清颜身上，语气没带半分温度：“你就是苏清颜？奉苏妃娘娘懿旨，请你即刻随咱家入宫，有要事问话。”
“什么？” 她明明亲自盯着做的宫里订单，原料都是最好的 —— 面粉是东市福源粮店的头道粉，辣椒是沈砚辞送的蜀地二荆条，油是张记油坊的新鲜菜籽油，制作过程中，她还让春桃反复检查了三遍，确保没有任何问题。怎么会让娘娘肠胃不适？
“姑娘，您别慌！” 春桃赶紧跑过来，手里还攥着块刚绣好的布帕，上面绣着小小的辣椒图案，“肯定是哪里出了差错，说不定是送进宫的路上，有人动了手脚，或者是娘娘吃了别的东西，跟咱们的辣条没关系！”
菱角也握紧了手里的劈柴斧，斧刃在油灯下泛着冷光：“姑娘，我跟你一起进宫！要是宫里有人敢欺负你，我就跟他们拼了！”
“不可！” 沈砚辞刚进门便连忙制止，他身上还带着夜露的寒气，显然也是刚从侯府赶过来，“宫里规矩森严，外男不得随意入内，何况菱角姑娘是平民身份，硬闯只会给清颜添麻烦。我陪你一起去，我是靖安侯府嫡子，宫里多少会给些颜面，有我在，能帮你周旋。”
苏清颜看着沈砚辞真诚的眼神，心里一阵发暖。她知道，沈砚辞本不必蹚这趟浑水 —— 侯府与后宫素来无牵扯，他若陪着入宫，稍有不慎就可能被卷进是非，可他却连犹豫都没有。“公子，这太危险了，您不必……”
“我说过，你是我的朋友。” 沈砚辞打断她，语气坚定得不容拒绝，“朋友有难，我没道理坐视不管。你放心，我会护着你。”
墨竹这时也缓过劲来，补充道：“姑娘，我刚才偷偷问了跟内侍来的小太监，他说娘娘吃的那袋辣条，封口的铜印歪得厉害，油纸袋右下角还有个针尖大的破口。咱们作坊的铜印都是春桃姐亲手盖的，力道分毫不差，从来没歪过；油纸袋也是杏花姑娘一张一张检查的，有破口的都挑出来烧了，绝不可能送进宫！这里面肯定有人故意掉包，想陷害姑娘！”
苏清颜心里一凛 —— 掉包？是谁会在送进宫的路上掉包？是王元宝的人，还是刘粮商的旧部？或者…… 是宫里的人？
她突然想起昨天送宫单时的情景 —— 内务府的李公公来取那五百袋甜辣辣条时，眼神躲闪，还特意问了句 “这辣条是苏姑娘亲手拌的吗？”当时她只以为李公公是担心品质，没多想。现在想来，李公公的反应确实有些反常。
春桃也突然拍了下大腿：“对了姑娘！昨天打包宫单时，我数到西百九十九袋就少了一袋，当时以为是我数错了，还让玲儿帮着找了半天，最后实在没找到，就补了一袋新的。现在想来，那袋失踪的辣条，说不定就是被人偷偷换走了！”
“我去查送宫的路线！” 秋红站起身，她常年在西市跑腿，熟稔各条街巷，“昨天送宫的是内务府的刘太监，我去问问西市到宫门的小贩，看看有没有人见过他中途停下来，或者跟陌生人接触！”
玲儿也跟着点头：“我去翻咱们的油纸袋库存，看看有没有被人动过手脚的痕迹，说不定能找到线索！”
作坊里瞬间忙碌起来，油灯的光映着大家坚定的脸，苏清颜心里的慌乱渐渐散去。她蹲下身收拾草纸，指尖突然触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 是张折叠的纸条，被麦芽糖的黏汁粘在桌缝里，展开一看，是沈砚辞的笔迹，字迹仓促却清晰：“小心蔡嬷嬷（苏妃近侍），她与刘粮商有旧交。”
苏清颜心里一震 —— 蔡嬷嬷？她怎么会与刘粮商有旧交？难道这次娘娘肠胃不适，是蔡嬷嬷和刘粮商联手策划的陷阱？目的就是为了把她送进大牢，彻底搞垮她的作坊？
就在这时，院门外突然传来马蹄声，之前那两个内侍去而复返，身后还多了西个穿黑甲的侍卫，手里握着长刀，气势汹汹地闯进来：“苏清颜，娘娘身子不适，太后己下令，让你即刻入宫，不得延误！再敢磨蹭，就是抗旨！”
沈砚辞立刻挡在苏清颜身前：“放肆！苏姑娘是侯府贵客，入宫可以，但你们不能对她无礼！”
领头的内侍冷笑一声：“靖安侯府？太后有令，任何人不得阻拦！苏姑娘，走吧，别让咱家动手！”
春桃见状，赶紧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塞给苏清颜，里面是两袋刚做好的辣条 ——“姑娘，饿了就吃点，还有这个，” 她又把一根细细的银簪子塞进苏清颜手里，“这是我娘留给我的，能试毒，宫里的东西别乱碰！”
菱角还想争辩，却被沈砚辞用眼色制止：“别冲动，我会跟着去，不会让她出事。” 他转头看向苏清颜，压低声音：“记住，见到蔡嬷嬷别慌，她若拿旧物栽赃，就说那是柳氏之前借走的，我会找人证。”
苏清颜点点头，攥紧手里的银簪和纸条，跟着内侍往外走。夜色己经浓得化不开，院门外停着一辆黑色的马车，车帘紧闭，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内侍推搡着她上车，沈砚辞刚要跟着上去，却被侍卫拦住：“太后有令，只许苏清颜一人入宫，侯府公子请回！”
“你们敢！” 沈砚辞脸色一沉，就要拔剑，却见马车里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靖安侯府的小公子，别白费力气了，这是太后的旨意，你若硬闯，就是对太后不敬。”
苏清颜心里一紧 —— 这声音，分明是蔡嬷嬷！她竟然也来了！
马车缓缓启动，苏清颜撩开车帘一角，看到沈砚辞被侍卫拦在原地，他正冲她使眼色，嘴型无声地说：“别怕，暗卫跟着。” 可她刚要回应，车帘就被内侍猛地拉上，车厢里瞬间陷入黑暗。
黑暗中，她能听到身边有人呼吸的声音 —— 是蔡嬷嬷！对方突然开口，声音阴冷：“苏姑娘，没想到你一个小摊贩，竟能让靖安侯府的公子为你出头。不过可惜，你今天进了这宫门，怕是再也出不去了。”
苏清颜攥紧手里的银簪，后背抵着车厢壁：“嬷嬷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没做错事，为何出不去？”
蔡嬷嬷轻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放在苏清颜面前 —— 是个装辣椒油的陶罐，上面印着 “清颜作坊” 的字样，可苏清颜分明记得，这个陶罐上个月就被柳氏借走，再也没还回来！“你说，要是有人在这陶罐里查出泻叶粉，再送到太后面前，你有一百张嘴，能说得清吗？”
苏清颜心里一凉，原来他们连栽赃的证据都准备好了！她刚要开口反驳，马车突然猛地一停，外面传来侍卫的声音：“嬷嬷，到宫门了，太后让您先带苏清颜去长乐宫偏殿候着。”
蔡嬷嬷站起身，推了苏清颜一把：“走吧，苏姑娘，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苏清颜跟着蔡嬷嬷下车，抬头看向宫门 —— 朱红的宫墙在月光下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墙头上的侍卫握着弓箭，眼神冰冷。她攥紧手里的银簪，心里却满是疑问：沈砚辞的暗卫能顺利进来吗？蔡嬷嬷手里的陶罐会被当成栽赃证据吗？还有，苏妃娘娘的肠胃不适，到底是真的，还是一场骗局？
就在这时，她突然看到长乐宫的方向闪过一道熟悉的人影 —— 是墨竹！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沈砚辞出了什么事？苏清颜心里一慌，脚步顿了顿，蔡嬷嬷立刻回头，眼神凌厉：“怎么？不敢走了？”
苏清颜深吸一口气，跟着蔡嬷嬷往长乐宫走。她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陷阱，而她手里只有一根银簪、一张纸条，还有藏在心里的线索。
这场宫墙里的仗，她必须赢，不仅为了自己，也为了作坊里的女工，还有被拦在宫门外的沈砚辞。
可她不知道的是，偏殿里等着她的，不只是蔡嬷嬷，还有一个她从未见过，却与她的身世息息相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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