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出去，” 苏清颜回头对嬷嬷和守在门口的小厮说，“急救的时候不能有人打扰，万一出了差错，谁都担不起责任。”
嬷嬷还想反驳，却被苏清颜冰冷的眼神制止了：“要么出去，要么看着三公子死，你选一个。”
这句话戳中了嬷嬷的软肋。她是柳氏的陪房，沈砚辞要是死了，柳氏迁怒下来，她也没好果子吃。最终，她咬了咬牙，带着小厮退出了内室，只在门口留下一个丫鬟，让她随时听候差遣。
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沈砚辞微弱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苏清颜深吸一口气，开始有条不紊地操作 —— 就像前世在实验室里调试代码一样，每一步都精准无误。
第一步，物理降温。“刚刚只擦拭了头部，其他地方也要同步进行才行！”她倒了半碗烈酒，浸湿白布条，拧到半干，然后轻轻擦拭沈砚辞的额头、颈部、腋窝和腹股沟。这些部位血管密集，酒精挥发时能带走热量，有效降低体温。她动作轻柔，生怕碰疼了他，毕竟这具身体还在高热中，皮肤脆弱得很。
擦拭到第三遍时，她明显感觉到沈砚辞的体温降了一些，不再像刚才那样烫手。她又摸了摸他的脉搏，虽然还是微弱，但比之前有力了一点 —— 这是好现象。
第二步，清创排毒。沈砚辞锁骨上的瘀斑己经开始发黑，这是败血症引发的皮下出血，必须尽快排出毒素。刚刚刺了一针，效果还不错，紧接着，苏清颜按照记忆里的穴位图，又分别在五个穴位刺了五个小孔，然后用干净的布条轻轻按压，挤出里面的黑色血液。
“还好，毒素没有扩散到内脏。” 苏清颜松了口气。前世她在医疗 AI 项目里见过无数败血症案例，知道只要能及时排出体表毒素，再控制住感染，病人就有活下去的希望。
第三步，刺激穴位。她记得中医里有几个穴位能刺激呼吸中枢，缓解缺氧症状。她找到沈砚辞的人中穴和涌泉穴，用拇指用力按压 —— 力度不能太大，以免伤到他，也不能太小，否则没效果。
按压人中穴时，沈砚辞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苏清颜心里一喜，手下的力度又稳了几分。她一边按压，一边在心里默数：“一、二、三…… 三十。” 按完人中按涌泉，两个穴位交替进行，反复了五次。
就在她准备进行第六次按压时，沈砚辞突然咳嗽了一声 —— 很轻，却清晰地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
苏清颜立刻停下手，凑到他身边，仔细观察他的反应。他的眼睛还是没睁开，但嘴唇的青紫色明显消退了，呼吸也变得平稳了一些，胸口起伏的幅度比之前大了不少。
“有效果了！” 苏清颜抑制住内心的激动，继续用烈酒布条擦拭他的身体，只是这次的力度更轻了。她知道，现在还不能放松，高热很可能会反复，必须持续降温，首到体温稳定下来。
她从矮几上拿起那截炭笔，在一张从账本上撕下来的草纸上，开始记录沈砚辞的病情变化：
?酉时三刻：体温约 39.5℃，脉搏 60 次 / 分，呼吸 12 次 / 分，锁骨处有 5 处紫黑色瘀斑，嘴唇青紫。
?酉时五刻：酒精擦拭后，体温降至 38.2℃，脉搏 65 次 / 分，呼吸 15 次 / 分，瘀斑处排出黑血约 5ml，嘴唇青紫减轻。
?戌时一刻：按压人中、涌泉穴后，患者出现咳嗽反射，体温 37.8℃，脉搏 70 次 / 分，呼吸 18 次 / 分，瘀斑颜色变浅。
每一个数据都记录得清清楚楚，就像她前世记录代码运行日志一样。
她知道，这些数据不仅是判断病情的依据，将来还能成为说服柳氏、保护自己的证据——数据不会说谎，这是她在码农生涯里最深刻的领悟。
记录完最后一个数据，她抬头看了看窗外，天己经完全黑了，房间里的油灯也快烧到尽头。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脚，这才感觉到后背己经被汗水浸湿了 —— 紧张加上劳累，让她有些体力不支。
“吱呀” 一声，房门被轻轻推开，刚才守在门口的丫鬟小荷端着一碗粥走进来：“姑娘，吃点东西吧，您己经忙了两个时辰了。”
苏清颜接过粥碗，温热的粥水滑进胃里，终于缓解了一点饥饿感。她看向床上的沈砚辞，他还在睡着，但脸色己经好了很多，不再是之前那种毫无生气的惨白。
“公子情况怎么样了？” 丫鬟小声问，眼神里带着好奇。
“暂时稳定下来了，” 苏清颜放下粥碗，“但还需要观察，今晚你就在外间守着，每隔一个时辰进来一次，我要记录公子的体温和脉搏。”
丫鬟点点头，又看了一眼床上的沈砚辞，小声说：“姑娘，您真厉害，之前太医来看过好几次，都没让公子好转，您才忙了两个时辰，公子就好多了。”
苏清颜笑了笑，没说话。她厉害的不是医术，是现代医学的逻辑和数据思维——在这个靠经验治病的时代，她的 “信息差” 就是最大的优势。
就在这时，沈砚辞的睫毛突然颤了颤，喉咙里滚出一声轻咳。苏清颜立刻扑到床边，指尖再搭腕脉 —— 比刚才稳了，每跳五下才颤一下。
“三公子？” 她轻声喊了一声。
沈砚辞的眼睫又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还有些迷茫，像是刚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醒来，视线慢慢聚焦，落在苏清颜的脸上。
那双眼睛很亮，却带着冰碴子似的冷意，扫过丫鬟小荷，最后定格在苏清颜脸上。
“你是谁？” 他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哑得厉害，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苏清颜松开他的手，站起身，微微躬身行礼：“奴婢苏清颜，奉夫人之命，前来照顾公子。” 她没有提 “冲喜” 的事，现在还不是时候。
沈砚辞看着她，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似乎在回忆什么。他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却又咳嗽起来。苏清颜赶紧递过一杯温水，小心地喂他喝了几口。
“我的病……” 沈砚辞喝完水，气息顺畅了一些，“是你治好的？”
“不是治好，是暂时稳住了，” 苏清颜如实回答，“公子得的是‘疽症’（她只能用古代的说法），方才公子热毒攻心，奴婢用排瘀降温的法子暂稳病情，之后还需要持续调理，不能大意。”
“排瘀降温？” 沈砚辞的手指轻轻动了动，摸了摸锁骨处的白布，“用针放血，用酒擦身？这是哪门子的医理？” 他的眉峰皱着，显然不信一个婢女能懂这些。
“若公子不信，现在便可请太医来查验 —— 毕竟，事实比嘴说的靠谱。”
沈砚辞点点头，又看向床边的草纸上 —— 那里还留着炭笔画的流程图痕迹，以及一些奇怪的符号。
“纸上画的是什么？” 他好奇地问。
苏清颜愣了一下，转身从矮几上拿起那张草纸，纸角被炭火熏得微微发卷，上面两道歪歪扭扭的横线格外显眼。
她把纸递到沈砚辞面前，指尖点着横线旁的炭痕：“这是公子酉时三刻到戌时一刻的病情记录 —— 您看这里，酉时三刻我画了三道短竖，是您脉跳三下就颤一下，额头烫得能烙饼；戌时一刻画了五道短竖，脉跳五下才颤一次，方才小荷进来换灯，也摸过您的额头，说比之前凉了些。”
“是、是这样的！” 守在外间的小荷听见喊自己，赶紧掀帘进来，手里还攥着半根没燃尽的灯芯，脸涨得通红，“奴婢戌时初进来添灯油，特意摸了公子的手背，虽还热，但不像之前那样烫手了，后来还听见公子咳嗽了一声呢！”
说着，还怕沈砚辞不信，把手里的灯芯往后藏了藏，挺了挺胸脯，一副 “我说的都是真的” 的模样。
刘婆子见小荷也帮着苏清颜说话，急得跳脚，指着小荷的鼻子骂：“你个小蹄子！收了她什么好处？敢在这里胡说八道！公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也别想好过！”
小荷被她骂得一哆嗦，眼圈瞬间红了，却还是咬着唇坚持：“奴婢没胡说！是真的……”
“够了。” 沈砚辞的声音突然响起，虽依旧沙哑，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他抬眼看向刘婆子，眼底的冷意让刘婆子的骂声戛然而止，“本公子还没瞎，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说着，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搭在自己的腕脉上，片刻后，目光落在苏清颜手里的草纸上，“这横线…… 是你用来记变化的？”
苏清颜点头：“回公子，横线代表‘火气’的轻重，短竖代表脉跳的规律，这样前后对比，就能看出病情有没有好转。”
刘婆子见沈砚辞似乎信了苏清颜，心里更慌，趁着没人注意，悄悄往后退了两步，转身就往外跑 —— 她得去搬救兵，柳氏肯定不会让苏清颜就这么蒙混过关！
苏清颜眼角余光瞥见刘婆子溜了，却没阻拦 —— 她倒要看看，柳氏还能耍什么花样。
果然，没一盏茶的功夫，门外就传来柳氏的脚步声，还伴着刘婆子的哭诉：“夫人！您可来了！苏清颜用邪术糊弄公子，还让小荷帮着撒谎，您快救救公子啊！”
“‘事精’作妖，果然，任何时代都不缺‘蛇精病’……”苏清颜翻了翻白眼。
柳氏穿着一身水绿色锦绣长裙，裙摆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香风，她一进门就快步走到床边，伸手想去摸沈砚辞的额头，语气满是关切：“辞儿，你感觉怎么样？刘婆子说的是真的吗？清颜怎么会用邪术呢？”
这话看似维护苏清颜，实则把 “邪术” 的名头先扣了下来，若是沈砚辞稍有迟疑，她就能顺着话头治苏清颜的罪。
沈砚辞没回答，反而看向苏清颜：“你说奉夫人之命，夫人知道你用这些法子？”
这话是陷阱 —— 说知道，柳氏就能推说 “不知详情”；说不知道，就是欺主。
苏清颜稳了稳心神，不等沈砚辞开口，就先将那张草纸递到柳氏面前，又指了指矮几上那片裹着附子粉的药纸：“夫人，这是奴婢记录的公子病情变化，从脉跳到‘火气’都有记录，小荷可以作证；至于刘婆子说的‘邪术’，夫人不妨看看这个 —— 方才刘婆子说这是安神散，可奴婢看着像附子粉，怕伤了公子，就没敢用，夫人要是懂医，不妨辨辨。”
柳氏的目光落在药纸上，脸色微变，指尖捏着帕子的力度又重了几分。她自然认得那是附子粉，是她让刘婆子带来的，没想到竟被苏清颜抓了个正着。
刘婆子见柳氏不说话，急得又哭起来：“夫人！不是的！那是我拿错了！苏清颜就是用针扎公子，还用烈酒泼公子，这不是邪术是什么？”
“用针扎是排瘀，用烈酒是降温。” 沈砚辞突然开口，他缓缓坐起身，靠在床头，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己清明了许多。
“方才她按我人中时，我己能感觉到气息顺了些；后来她擦我颈部时，我也能清楚地感觉到凉意，不像之前那样浑身燥热得难受。”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柳氏和刘婆子，“本公子的身体，还轮不到旁人来定义什么是‘邪术’。”
这话像一记耳光，狠狠打在刘婆子脸上，她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眼泪也忘了掉。柳氏脸上的关切也僵住了，她没想到沈砚辞不仅醒了，还会帮着苏清颜说话 —— 这和她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苏清颜适时补充道：“夫人，奴婢自知身份卑微，但救公子是真心的。如今公子病情刚稳，还需要每半个时辰测一次脉跳和‘火气’，奴婢就在外间候着，有任何变化，立刻向夫人和公子禀报。”
柳氏看着沈砚辞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矮几上的附子粉药纸，知道今天是没法再找苏清颜的麻烦了 —— 若是再纠缠，说不定会把自己牵扯进去。她深吸一口气，又堆起温柔的笑容：“清颜有心了，那就辛苦你多照看辞儿。刘婆子，你跟我出来，我有话问你。”
刘婆子像得了赦免，连忙跟着柳氏往外走，路过苏清颜身边时，还狠狠瞪了她一眼，却没敢再说一句话。
小荷看着她们走了，才松了口气，凑到苏清颜身边，小声说：“姑娘，您真厉害！刚才刘婆子那么凶，您都不怕！”
苏清颜笑了笑，看向床上的沈砚辞 —— 他正盯着那张草纸，手指轻轻拂过上面的炭痕，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走过去，把草纸叠好，放在矮几上：“公子，您刚醒，还是多休息会儿，半个时辰后，奴婢再进来给您测脉。”
沈砚辞抬眼看向她，眼底的冷意淡了些，多了几分探究：“你这记录的法子，是从哪里学的？”
苏清颜心念一动，随口编了个借口：“是奴婢老家的一个老郎中教的，他说这样记着，能清楚看出病情变没变好。”
沈砚辞没再追问，只是点了点头：“好，你去吧。”
苏清颜躬身退出内室，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眼 ——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沈砚辞身上，他还在看着那张草纸，指尖的动作很轻，像是在琢磨上面的横线和短竖。
廊下的月光冷得像霜，她轻轻带上房门，心里却松了一口气。第一步，成功了。沈砚辞活下来了，她暂时安全了。
她知道，这场急救只是开始，但至少这一局，她赢了 —— 既救了沈砚辞，又打了柳氏和刘婆子的脸，还让沈砚辞认可了她。
她的生存代码，不仅跑完了第一行，还跑得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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