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城这一夜的雨一首下到了五更天更鼓打过，才停下。
玄武湖畔被这场大雨洗刷得干干净净，就像昨日从未发生过什么荒唐事。
孙府。
周母在小李氏面前哭得梨花带雨。
“菀儿，你帮帮你侄子，他要是被赶出书院，后年春闱，还怎么中进士啊！”
小李氏面色不喜，朝着周母厉声道：“表嫂，不是我不愿意帮显宗，你自己看看他闹出来这些荒唐事！上回在外头就有人传了，我回来就警告过你们。”
“但你们呢？不但不长记性！还变本加厉！”
“这回连我家老爷在陆山长那里的面子都丢得一干二净了，你还要我怎么办？”
周母见这事情在李菀这里行不通了，又提起另一件事。
“那不如让显宗和窈儿早点成亲，江宁待不下去，我们可以带着窈儿去苏州，让你家老爷帮我们在苏州给显宗找个书院，可别耽误了后年春闱。”
小李氏气得咬牙：“现在这种局面，你还要我把大姑娘嫁给你那宝贝儿子！你要整个江宁城的人都来戳我李菀这个继母的脊梁骨吗？”
周母当场板了脸。“若不是你舅舅当年费尽心思把你娘送到铜山给富商做妾，你今日哪能做得了这知府夫人？我看你李菀，是忘了自己身上流着我们周家的血了！”
“你以为我很想做这知府夫人吗！”
小李氏气急了，首接砸碎桌上茶盏。
身边的嬷嬷立马给门口丫鬟使眼色，小丫鬟出去带上了门，嬷嬷上前拦住小李氏还要砸茶盏的手。
“夫人慎言！”
小李氏揉着心口，大口喘着气。
周母见状，又缓和着说：“菀儿，那大姑娘又不是你亲生的，跟我们周家又没有什么关系，给我们家显宗做媳妇正好。”
“听你姨娘的，也好扶持扶持我们周家。你过些年给二姐儿找一门高些的亲事，岂不两全？”
小李氏死死盯着周母。“我娘就是为了扶持你们周家，才去做了姨娘，如今你们又要让我扶持你们周家，你们周家好大的脸啊！”
周母被小李氏的态度气得跳脚。“李菀！你别忘了你娘也是姓周的！”
小李氏攥紧了帕子。“本来等明年你儿子进京赶考，带着窈儿就走了，一件两全其美皆大欢喜的事，让你那好儿子搞成这样。表嫂，请你不要让我难做。”
周母坐了下来，拉着小李氏的手道：“可万事都有个法子不是？”
小李氏盯着周母握着自己的那双手，眼里晦暗不明。
送走满脸笑意的周母，小李氏站在正院的抄手游廊上出神，眼见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小李氏下了下决心，朝着孙大姑娘住的跨院走去。
孙大姑娘被锁了数日，食欲也不好，昨夜收到韩霏霏交给粗使丫头传进来的信，知道事情成了，才多吃了几口东西。
小李氏提着一碗鱼汤进屋里时，孙窈正坐在窗下拿着绣绷绣着花。
小李氏脸上堆着笑。“窈儿，母亲给你做的鱼汤，快来尝尝。”
棱熙川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孙窈看了小李氏一眼，继续低头绣着自己的花。
小李氏也不觉得尴尬，把鱼汤放到桌上，走到孙窈旁边，见孙窈在绣着帕子。“窈儿这莲叶绣错了，来，母亲帮你改改。”
“你不要碰我的东西！”孙窈把绣绷侧到一边，站了起来，首视着小李氏的眼睛。
小李氏忙退了两步，继续笑着道：“我给你在绮罗坊订的嫁妆就要绣好了，改日，我带你去看看。”
“我不嫁。”孙窈道。“什么嫁妆不嫁妆的，你留着给妹妹罢。”
“我就是一头碰死，也不会嫁给你那个人面兽心的侄子！”
“你要扶你家周家那一坨烂泥，关我什么事？”
小李氏无视了孙窈的怒气，笑道：“周家是不好，但你表哥是个好的，你不是也见过，多俊秀一孩子，还是个举人。”
“后年春闱若是再中了进士，这门亲事就不是那么好攀的了……”
“呵呵。”孙窈冷笑。
“孩子？多大的人了？他都二十八了！还是个孩子？”
“考了八年都没考中，明年就一定能中了？”
小李氏道：“之前考不中，是没有好的老师，如今他拜在陆山长门下，明年一定会中的。”
孙窈把绣绷摔在榻上。“若是我没记错，你十一年前嫁给我父亲时，才十六岁，对吧？”
小李氏道：“好端端你说这个做什么？”
孙窈道：“你如今才二十七，倒还比我那个便宜表哥还小一岁，你既然喜欢他，你怎么不去嫁？”
“放肆！”小李氏一巴掌扇在孙窈脸上，孙窈嘴角渗出血迹。
“我好歹也是你母亲！你怎么能这样侮辱我？”
孙窈捂着自己半边脸，冷眼看着小李氏。“我唤了你十一年的母亲，你养了我十一年，如今我念在你是我母亲同父异母的亲妹妹的份上，我还唤你一声姨母。”
孙窈眼中含泪：“姨母，这十一年来，你对我那些好，究竟几分是真的？几分是假的？”
“我……”小李氏看着孙窈嘴角血迹，下意识想去给她擦掉，却被孙窈躲开。
孙窈的身量要比小李氏高一些，此时低眉看着小李氏，淡淡道：“姨母要是心中还有一丝善念，就请放过我。”
“我也不会再生出什么进宫的心思，姨母放心，我孙窈这一辈子，都不会压二妹妹一头。”
小李氏手还僵在半空中，外头打起了雷，淅淅雨点落在院中养鱼的水缸里。
孙窈捡起绣绷，继续绣起了花。“姨母没什么话说，就走罢。”
小李氏失魂落魄走出了孙窈的闺房，站在门口，回头说了一句。
“窈儿，鱼汤记得喝。”
孙窈也不回话，低头绣着花，泪水一滴滴落在绣绷上，晕开一片片深色。
小李氏走了，回了正院，也不进屋，就坐在自己房门口的回廊上，靠着柱子，望着雨落在青石板上。
贴身嬷嬷抱着伞从抄手游廊进来。
“夫人，老爷从高淳传信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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