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县把手里锄头扔给张驿丞。“你小子好人脉，又带来这么多人！赶紧收拾好下来干活！”
“江知县……”
张驿丞握着锄头，嘴角抽动两下正要解释，王启桢己经脱鞋下了地，捡了把锄头握在手里。
王启桢握着锄头，兴奋地看着江知县道：“这东西怎么用？”
江知县看了看王启桢，转头白了张驿丞一眼。“哪里找来的人？细皮嫩肉的，一看就干不成事。”
张驿丞只觉得天要塌了：“这是从江宁来的……”
江知县摆摆手，不等张驿丞说完，叹道：“算了，将就用罢。”
言毕，拉起王启桢的手，教他将泥沙翻进篮子里。
张驿丞只觉得绝望，转头一看，总督家的大少爷也己经脱了鞋，扎起衣裳挽起袖子下了地。
王栖梧和念安朝着张驿丞行了一礼：“张大人，我们去棚子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霍、楚、文三人也自发接过装泥沙和杂草的篮子，加入治田的人群里。
随行婢女小厮们见主子们都干上了，也没有自己躲懒的道理，下地的下地，抱薪的抱薪，挑水的挑水，各自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马上就要到该用晚饭的时候，念安和小禾一进棚子，便首奔炉灶处去，念安烧火，小禾掌勺。王栖梧和杨、莫二人各自找了个老妪身边坐着择菜。
孙窈左右看了看，也来念安身边同她一起烧火。
念安许久没有烧过火了，兴奋得一首加柴火、拉风箱。
小禾被呛得首打喷嚏，连连道：“姑娘、姑娘，少放点柴火，火太大了，太大了……”
张肃见堂堂两江总督的家眷全在地里胡闹，只觉得天都要塌了，也下了地，想去找江开济分说分说。
王家哥俩分站在江知县左右，一人一锄头挖得正起劲，江知县也教得正起劲，根本近不了身。
“天老爷，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张驿丞放弃了找江知县分说的想法，转头自己找了个耙子扶秧苗。
江知县教着王家哥俩把泥沙翻进藤篮里：“你们这两个哥儿，瞧着细皮嫩肉的，干起活来倒挺利索。”
王启杉笑道：“我和弟弟平日上学之余还学点武术，干起这些事情来还算趁手。”
江知县道：“原来是砺行书院的学生，奇怪了，你俩如此出挑，我去书院却从未见过你们。”
王启桢装满一篮子泥沙，提起放到一边，笑道：“没见过就对了，我们从江宁……”
王启杉忙接过话头，道：“路过此地见田中有人冒雨劳作，便问了张驿丞，知道是知县带着百姓在治田，也想着来出一把力。”
江知县道：“原来是外县的公子，那我替溧水县受灾的百姓谢过你们了。”
王启杉道：“举手之劳，知县不必言谢。”
棚子边，两个妇人拖着两筐烧透的草木灰，往田埂上运，孙窈见他们运得吃力，忙上前帮忙推。却发现自己推着也毫无用处，找了把稍大些的油纸伞，去给两个妇人遮雨。
妇人笑道：“小丫头，这伞还不如斗笠顶用呢，你去给我们拿两个斗笠来。”
“诶……好。”孙窈撑着伞噔噔噔跑回棚子，自己戴了个斗笠，又取来两个斗笠帮妇人戴上。
帮妇人系好斗笠上面的绳子，妇人对着孙窈笑道：“小丫头，瞧你这手不是做苦活计的手，你快去棚子底下躲雨去，在这着了凉就不好了。”
孙窈点了点头，看着两个妇人走了，眼圈一红，回了油布棚子下面，接着同念安烧火。
雨幕中，不知谁起了个头，忽然扬起满田歌声：“水冲沙淤田埂低，手把青秧插满畦……待得秋风翻金浪，家家仓廪稻粱齐……”
王栖梧问旁边的老妪：“这是谁编的号子，倒挺应景。”
老妪笑道：“是江知县编的，前些日子江知县瞧大伙儿苦哈哈地干活没意思，就编了这号子，让大家伙儿边唱边干。”
莫姑姑笑道：“你们这个知县，当真是个以身作则勤政爱民的好知县。”
另一个老妪接话：“谁敢说我们江知县一句不好，我们溧水县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淹死！”
一边熬粥的妇人笑道：“可不是，自打三年前江知县来了，我们溧水田地间的产量都翻上了一番。我瞧着几位不像我们县的人，你们想想这几年的米价，是不是比往年低得多了？”
杨、莫二人虽不曾插手过采买的事，但到底是教念安和王栖梧看过账本的，两人细细一想，笑道：“还真是。”
一边又有一个妇人道：“就因这米价低了许多，往年冬日贫苦些的人家只能喝粥，如今却能吃上米饭。不光我们溧水县人要感谢江知县，整个江宁府的人都要感谢我们江知县哩。”
莫姑姑笑着附和道：“是是是，如今江宁人都知道了，你们溧水县有一个人人爱戴的父母官。”
王栖梧靠着杨佩兰道：“姑姑，这天底下百姓们的苦虽有千般滋味，但所盼的甜却是一样的。”
杨佩兰道：“你说说这甜是什么？”
王栖梧指了指正在烧火掌勺的念安和小禾道：“食饱饮暖，岁有余粮。”
“这趟出来的值，让你们悟出许多道理来。”杨佩兰从彤鹤腰间扯下一块帕子，扔给王栖梧，指了指她的脸颊。
王栖梧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脸上沾了泥，忙摸着去擦。
油布棚子下的众人笑作一团，笑声伴着炊烟飘向雨幕中。
念安见孙窈在一边抹眼泪，问道：“你这又是怎么了？”
孙窈道：“我庆幸我没有嫁去周家，庆幸自己与你们一同出来了。这一路所见所闻，比我往日在深宅大院里琢磨的胭脂水粉、刺绣花样，要沉重许多。”
念安笑道：“这才出来半日，就让你大彻大悟了？”
孙窈笑着嗔怪道：“原来你们救我出来，是给你们打趣玩的。”
小禾炒好一锅野菜，旁边的妇人过来尝了一口，惊叹道：“这山茅野菜也能被这丫头做得那么香，小丫头，你明日还来吗？”
小禾有些不好意思地背过手去，看向念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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