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安笑道：“各位姑姑婶婶，我们今日只是路过来帮帮忙，明日还要赶路去高淳，若是我们回程还能遇见，她还来给婶婶们做饭吃，可好？”
穿布衫的妇人刚从田里回来，粗布衫袖口还滴着水。
“这漂亮小丫头是哪家的，说话让人听着心里舒服。”妇人过来拉起念安，粗糙的手拧了一把念安的小脸。
云霞见状忙要拦下那个妇人，却被念安摆手拦下。
念安笑道：“我既叫了各位姑姑婶婶，便是自家晚辈，婶婶偏要拿我打趣么？”
择菜的妇人跟着咯咯笑起来：“瞧瞧这张小嘴，比新磨的糯米粉还甜。”
几大锅菜做好，粥也熬好了，老妪敲响棚子边的铜锣，田地里、田埂上、河岸边的人们闻声都首起腰来。
江知县拖长尾音喊了一句：“吃饭咯——”
各人挑着篮子，扛着耙子锄头，星星点点都往油布棚子下面聚去。
王家哥俩跟在江知县身后，也学着江知县把锄头扛在肩上。
楚行眉头紧皱，对着霍定威就是一个肘击。“管管你们俩的徒弟，这回去怎么找老爷解释。”
霍定威猝不及防吃痛弯腰，文瑛抬手还了楚行一个爆栗。“出来考察民生，这不就是考察民生么？人家兄妹几人玩得开开心心，连杨夫子都没说什么，轮得到你这个木桩子多嘴。”
霍定威立马绕到文瑛身后：“夫人打得好！”
楚行随意抹了一把被文瑛敲得吃痛的脑门，斜了霍定威一眼，握着扁担走了。
文瑛笑道：“这小子，扁担让他当剑握呢。”
王启桢朝着江知县问道：“这几日在这边劳动的人都是这样同吃同作吗？”
江知县光脚走在田埂上笑道：“来来回回只为了吃饭，倒是耽误不少时间，若是等家里送来，又不免都凉了，索性在这里设了棚子，吃完就干活，大伙儿都能吃上热乎菜。”
笑着笑着，江知县抿了抿唇低语道：“自沙淤了田，好些人家缸底都见了青。在这儿做工的，每日能分两碗稠粥、半块杂面馍、又能配上几口小菜。在家只能喝清水煮野菜，来这干活反倒能吃上一口饱饭。”
王启杉止了步，放下锄头拱手叹道：“策论上总写以工代赈，落到实处却又变了样子。江知县今日这般言传身教，学生得唤江知县一句先生。”
江知县也放下锄头，用带着泥的手掌拍了拍兄弟俩的蓑衣，笑道：“我算什么先生？你们这小小年纪有此悟性，可比我强得多了，往后还得看你们这些年轻读书人来庇护这黎民苍生。”
兄弟俩随着江知县走到棚子下，棚下也没放什么桌子，人们三三两两席地而坐，有讲究些地扯了把草垫在屁股下面，念安和王栖梧还有杨、莫、孙几人正在给众人分着粥菜。
张驿丞从驿站深一脚浅一脚赶到棚子时，总督家眷围了一圈，同江知县一起吃着小菜和粥，啃着馍馍。
张驿丞半跪在王启杉身边，道：“公子，驿站里饭食己经准备好了，公子叫上家眷同我回驿站去吃罢。”
王启桢拿着半块杂面馍馍道：“这不就能吃饱了吗？还回去吃什么？”
王启杉道：“张大人，驿站里的饭食不必浪费，先温着罢，我们在这里吃过，若是回去还有没吃饱的，再用一些也是一样的。”
张驿丞只连连道是，又起身去打发人回去温着饭食。
王启杉对王启桢道：“你少吃些，尝尝味道便是，这里一日饭食都有定数，你吃多了，就有人要饿肚子了。”
王启桢哦了一声，收回了伸进馍馍筐子里的手。
念安把碗里的稠粥吃得精光：“就这么点东西，连我都不够吃，他们怎么会吃得饱。”
“表妹说得有理。”王启杉颔首，随即唤来随行的冯垣。
江开济见张肃对这一行人的态度，不免心中起疑，端着碗起身拉住张肃，走到一边。
“他们是什么人？须得你张大人对着他们点头哈腰的。”
张肃反手握住江开济的胳膊，把江开济晃得头晕。
“那是两江总督王大人的家眷啊！王大人亲儿子跟着你在地里胡闹，你还说人家细皮嫩肉干不了活。女儿侄女还跑去帮你择菜烧火，你让我这个小小驿丞这下怎么交代！”
江开济笑着锤了锤张肃：“总督家眷穿得那么朴素，你这个龟儿子要哄我也不必这样哄罢。”
张肃无奈道：“那是人家主动说要来地里看看，又怕一身绫罗绸缎太扎眼，特意换了朴素衣裳过来。”
江开济愣在原地，一把推开张肃。“我们溧水改田修渠的银钱还等着王大人上报朝廷拨款呢！你怎么不早说！”
张肃一拍大腿，面上表情比哭还难看。“我的青天大老爷溧水父母官，我方才就要跟你说了，你偏不听，拉着人家就下了地。”
江开济细思片刻，放了碗，又去锅中盛了一碗稠粥，走到王启杉身边，跪坐下来。
江知县将一碗粥双手递到王启杉身侧，满是泥水的脸上堆着笑，给王启杉吓了一跳，首接站了起来。
“江知县！好端端的，这是作甚？”
江知县依旧捧着粥笑道：“方才是我僭越，没认出公子来，还带着总督大人的家眷胡闹，公子请见谅。”
围了一圈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杨佩兰忙道：“江知县不必如此，总督大人派儿女出来是为了去高淳送些米粮和药材，一切用的都是办私事的名头，跟官场政务没有关系。”
“是啊江知县，再说你好歹也是一个县的父母官，真的不必对我一个学生……行此大礼。”王启杉忙蹲下扶起江知县。
王栖梧道：“今日之事不过是我们一时兴起贪玩罢了，同江知县和张驿丞都没有干系，我们会向父亲母亲去信分说的。”
一边张驿丞听见这话，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王启杉并未扶起江知县，只得自己也跪坐下来。
江知县道：“我有一事，想求公子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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