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依琴唇边扯出一抹笑来。“那道士上门说了这剜心头血肉入药的法子,府里上下自然没人愿信,父亲随意给了他些银子,便打发走了。”
“可那道士的胡话确是说在了我心坎上,她们既是为我耗干心血而病,那我用心血还她们,也是理所当然。”
“实不相瞒,剜肉放血入药那些时日,身上虽痛,我却是夜夜好眠。”
“每剜一日,我的罪孽就轻一些,夜里也不想那些有的没的,这法子倒是救了我......”
念安再忍不住,急急道:“糊涂话!这哪里是赎清了罪孽才好眠,你那分明是气血两亏,昏死过去了!”
王栖梧也道:“知恩图报那是美事,可日日念叨着让你偿恩,那就成了挟恩图报了。你何曾有过不是?你祖母母亲也没有错,错的是那些日日将孝道压在你身上的人。他们几句冰冷古训道是无心闲话,却把千钧重担轻飘飘扔在了你肩上,将个良材美质生生压折了脊梁,这才是最可恶的地方!”
谢依琴低头哭诉道:“这些我都明白,可我又能做什么?我什么都做不好!我就是这般蠢顽不堪呐!”
见她又哭起来,念安忙劝:“你心头有一件两件事情便了了,怎还藏了那么多事?这话也是更糊涂了,你与那蠢顽不堪西个字,哪里沾得上边?”
“我太平庸了。”谢依琴语声渐次低沉。
“论规矩体面,我不如庄姐姐;论音律,又不如韩姐姐;论读书识字,比不过你们二人;论舞技,又不如林姐姐;容貌也比不上孙姐姐,就连蓁蓁妹妹,也自有一番可爱之处,我又算什么呢?”
话至此处,谢依琴己是泣不成声,双手捏着被子,肩膀也颤抖着。
念安紧紧握住她冰冷的手:“琴姐姐,你这糊涂话说给谁听?是谁告诉你平庸就是罪过?”
王栖梧闻此自弃之言,更是心头火气心疼交织。“阿念这话才是正理!谢依琴,你给我睁开眼瞧瞧!拿真心瞧瞧!”
“江宁城里,哪个官宦闺秀、哪个豪富千金,像你一样,自打七八岁起,就数年如一日,长守于长辈的病榻之畔?替你祖母试药擦身衣不解带的是你!在你母亲病床前一守一夜的还是你!”
“这般耐性与担当,旁人岂能学得来万分之一?!这难道不是天大的本事、莫大的本事吗?”
谢依琴哽咽道:“这哪里又算是本事?”
“如何不算?”念安忙道。
“如不说这些,单凭你家老夫人、夫人都缠绵病榻,你一个尚未及笄的女儿家便能挑起谢家大梁,将整个谢府上下管的妥妥帖帖,维持住谢家清正家风。论起这些,江宁有几人做得?这天下又有几人做得?如何就不算本事了?”
“是了、是了。”王栖梧接口道。
“你当谢府里里外外这些年是谁在支撑?下人管事安顿得服服帖帖,账目理得分文不差,旧仆收服得恭恭敬敬?每每宴客之时,是哪个巧手安排得当,每个座位都周全,哪家的夫人不爱荤腥,哪个姐妹喜欢什么茶点,避讳什么话题,你都记得一清二楚,让大家尽兴而归,无人抱怨一句?不还是你!”
惊春醒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惊春醒最新章节随便看!念安此时也带上了哭腔,嗔怪道:“你自有你的天地,何苦非要拿那些劳什子针线歌舞当尺子来比,作践自己!”
“就凭这份持家理事、体贴周详的大才,满江宁能及得上你的能有几个?!这份能耐,难道不比绣朵花、弹个曲儿要紧千倍万倍?!这才是真正能得用的才能!你竟视而不见!反倒觉得自己无用?”
“若按你的说法,不止你,我们全都是无地自容的蠢笨丫头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句句切中要害,冲刷着谢依琴这些年心间筑起的高墙。茫然痛苦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透入了一丝不敢置信的光。
“我在你们心里...当真,如此好么?”
谢依琴颤抖着嘴唇,声音轻得如飘絮。
“当然!” 念安斩钉截铁,陈述了一个本来就存在的事实。
顿了顿,又道:“是你自己本来就很好,不是我们心里觉得你好。”
刹那间,谢依琴再也无法抑制,提起锦被埋首于间,失声恸哭起来。
王栖梧前将谢依琴揽过,斜倚在自己肩头:“傻妹妹,谁告诉你非得要样样拔尖才算本事?又是谁告诉你舐犊之恩非得剜肉放血才能还?”
“你真的是糊涂、太糊涂了,糊涂到,连自己的好都看不见。”
谢依琴抬首噙着泪眼看着王栖梧,又看了看在一边拭泪的念安,伸手将念安拉过来,三人互倚着肩,哭作一团。
第二日,栖霞院外的枇杷树,己经被大雪压弯了枝。
偏偏早间还出了些太阳,将那枝头上的雪晒化了不少,一堆雪落下,将枝条高高弹起。
枇杷树抖了抖身子,簌簌落雪声惊醒了暖阁卧榻上同盖一被的三个姑娘。
念慈本靠在一边小榻上睡着,见三人醒了,忙过来拉起帐子。
“小姐、姑娘们醒了。昨夜叫了彤鹤云霞两位姐姐来瞧,说就这样睡也不打紧,便没让挪动。”
王栖梧揉了揉眼睛,低头看自己昨日的里衣都还没换,身边念安翻了个身,仍旧蒙头睡着。
谢依琴由念慈扶着起身,往身后垫了个软枕,坐了起来。
王栖梧凑过去看了看谢依琴的脸,乐了。
“这一对眼儿,倒成了桃子了。”
谢依琴笑道:“还说我,你自己端个镜子瞧瞧你。”
王栖梧也不恼,朝着念安努努嘴:“看看她?”
两人说着,就掀了念安的被子,手往她肋间探去。
“别闹、别闹,我起还不行么?”
念安这才坐起来,三人肿着三双眼,互相瞧瞧,都乐了。
念安对着谢依琴笑道:“她胡来也算了,你为何要跟着?万一扯到伤口,我又有得烦了。”
谢依琴手放在心口上,笑道:“你那药定是上好的,昨夜好睡,今日起来己不似往日那般疼了。”
念安道:“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伤,只是你要自儿个瞒着,生生拖成了那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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