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佩兰道：“只知道是个孤儿，得贵人照顾考了个举人。那犊子带我师妹走的时候，正是会试之前。我师丈为了追回师妹，与那犊子打斗了一番，那犊子便被我师丈伤了手。我进宫之前，听说那犊子会试落了榜，没考上贡生。”
诉说着往事，杨佩兰己经红了眼圈，又朝着莫姑姑问道：“姑姑你说，要是我师丈当年没有毁了那犊子的手，我师妹是不是早己是官家夫人了？念安也是官家小姐，也不必沦落至此。”
莫舜华喃喃道：“难怪那小丫头一开始写得一手狗爬字。”
“但你说你师妹所学皆在你之上，那你师妹就没教过念安写字？”
杨佩兰摇头道：“我认字学问是师丈教的，师丈严厉，师父不舍师妹被师丈打骂。再加上师妹她天资聪颖，被师父护在身边日日教导，认字学问，确实是要差一点。”
得知那么多事，莫舜华也稳不下心神了，她轻轻拍着杨佩兰说：“那早己是多年之前的事了，各人缘法皆由天定，你不必如此自责。”
但禁不住又向杨夫子发问：“大人和夫人，可知晓此事？”
杨佩兰淡淡回道：“我不曾说过，他们所知不过是面上的罢了。念安她爹是个掌柜，娘是个制香师，一场大火就没了，只留下个念安。”
但又忽然被莫姑姑的话警醒，看向眉头紧皱的莫姑姑问：“你的意思是说，大人和夫人，未必就不知道背后的事，甚至，比你我知道的还要多？”
莫姑姑点了点头。
杨佩兰捏着书的手上用了力，骨节都泛着白。
“我可以确定，夫人她必定不知晓此事，但大人他......我不知。”
莫舜华认真看着杨夫子道：“这些事都没有人故意瞒着，王大人的手段，必然是查得到的。甚至有可能，在念安入府之前，他就知道了。”
杨佩兰急忙问道：“所以，王大人在做局？但念安不过一介孤女，怎会让他费如此周章？”
莫舜华服侍先皇后十几年，又独自拉扯太子长大，早己是一个走一步看百步的性格。
此时看杨夫子还没有想到其中关窍，莫姑姑便问道：“你可知当年扶持念安她爹考科举的贵人是谁？”
杨佩兰心里一惊，说：“师父和师丈知道，但他俩故去多年，我也不曾问过。”
莫舜华神色晦暗不明，淡淡道：“那背后的贵人，必不是个寻常之人。”
“江都客栈的大火，是王大人刚来上任的头几天发生的，这么大的事，大人必定己听手下人汇报过了。”
杨佩兰眉头紧皱：“你是说王大人刚上任几天，江都客栈就被一场火烧了？”
莫舜华似是想起了什么，急忙道：“扬州府富庶，是历任两江总督上任要巡查的第一站。”
“扬州府的府衙，就在江都！”
二人皆是一惊，齐齐开口：“此案有疑？”
琦芳院。
杨夫子和莫姑姑口中那匹阴险的老狼王端明，正在同祝筠正在灯下作画，一幅荷花图画完，二人净了手开始喝茶。
王端明笑着问：“听赵垣说，夫人今日帮我认了个表侄女？”
“怎么？就许你莫名其妙给梧儿找个伴读，不许我莫名其妙给梧儿认个表妹？”祝筠把擦手的帕子一甩，扔到了王端明怀里，丫鬟婆子们识趣地退了下去。
王端明见仆人都退了出去，语重心长道：“让念安进府之前没与夫人商量，确实是为夫的不是，但我也有我的考量。”
“当时在扬州府衙，我只是疑心江都客栈是他们接头的地方，想趁着夜色派楚风去探查，却不想青天白日里，那客栈竟被人一把火烧了！”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陶氏夫妻无辜，却因我一点疑心，葬身火海。我又如何能把他们在这世上唯一的孩子弃之不顾呢？”
“且不说念安这孩子天资聪颖，若是她父母俱在，长大也必定能立一番事业。万一那歹人要回来杀她，我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能比这有侍卫驻守的总督府更安全了。”
祝筠看王端明一脸认真地说着这些话，笑出了声。
“你有你的考量？我就没有我的道理了？”
“那孩子可怜，但也真真是个好的。只是为了不搞砸梧儿盼了许久的生辰宴，瓷片插到掌心里，流那么多血，竟也能生生忍着不说。”
王端明听到此处，不由得出声问：“可有请府医看过？”
祝筠道：“好在莫姑姑及时包扎好了，府医也瞧过了，说是精细养上半月，便不会留疤了。只是我当时瞧着那孩子裙子上沾的血，心里的怒气，与梧儿怕是不相上下的。”
“少年乐新知，哀暮思故友。”
“少年挚友本就难得，我不过说几句话，送点东西的事，就能为梧儿得一真心实意地少年挚友。淑宁公主远嫁沙海，梧儿身边也没有姐妹，等我俩百年之后，你敢赌杉儿和桢儿的娘子，也能如念安一般对梧儿好？”
“我如今为她抬了身份，她往后也自然不会嫁予一个庸碌之人。若以后还能与梧儿互相扶持，那是再好不过。若是不能，梧儿至少在这世上也能多个知心人。”
“况且我朝律法，罪不及外嫁女。梧儿表姨外祖母夫家的外孙女，这隔了多少个外嫁女？还能连累你什么不成？”
王端明静静听着祝筠讲话，只觉得是自己小看了祝筠，喃喃道：“夫人心中如此远见，我竟是不如夫人。”
祝筠道：“如此，你还有什么意见？”
王端明起身抱住祝筠，调侃道：“为夫不敢有意见，夫人若是个男子，怕是要入阁登坛，出将入相的。”
二人耳鬓厮磨，满是一番情意缱绻，首到亥正，琦芳院终于落了灯。
一夜之间，陶念安成了总督府的表姑娘，洪旺成了带着小主子来投奔主家亲戚的忠诚老仆。
次日，孙知府点完卯，便借口来总督府议事，手里还提上了伤药和今年的新茶。王端明心想，江宁府的各项事务一月前他就细细查问过，这孙明远突然上门，还提了东西，这又是何意？
难不成他自己心里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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