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端明转过身来，腰间系上了满满的荷包环佩，又换了一条金镶玉的带钩。
祝筠不禁笑出了声：“老爷这是作甚？”
王端明摇开折扇，挺首了脊背：“如何，现在是不是像个小郎君了？”
祝筠笑着摇摇头，让兰悠抬了个托盘上来，伸手给王端明解下一溜荷包环佩，边解边道：“像是像，可我也不知，谁家小郎君会是满脸胡子？”
栖霞院。
王启桢到景明阁接了李姨娘，路过栖霞院，正好遇见王栖梧与念安二人装扮整齐，刚出院门。
念安看见王启桢带着李姨娘走过来，行了一礼。
“二哥哥，姨娘。”
李姨娘今日气色稍好，梳着一个凌虚髻，身穿一身茄花色的罗裙，远远看见二人就笑起来。
这一月来，念安和王栖梧二人时常借口去找李姨娘“请教针线”，哪怕是念安伤了手，也常借口去看李姨娘绣花，三人亲厚了许多。
李姨娘给念安包手的帕子上绣上了花生米大小的小花，王栖梧也就吵着说自己的帕子上也要。两人去景明阁闹腾惯了，有如此生气，李姨娘身体也逐渐好起来。
李姨娘从袖中掏出两块绣着玉兔望月的帕子，一红一黄，分别递给了王栖梧和念安。
两个小姑娘接过帕子，顺势把王启杉挤开，一左一右拉着李姨娘说着好话。
祝筠远远看着李姨娘一手一个小孩，温柔地笑着，碰了碰王端明的胳膊，朝着几人抬了抬下巴。
王端明顺着看过去，笑着道：“梧儿他几人常在身侧，我瞧着李氏的病似乎是好了不少。今日有李氏照顾儿女，你我二人倒是可尽情泛舟赏月了。”
祝筠只是远远看着几人，并未接话。
待众人到了垂花门，王启杉侧身虚扶王端明，道：“父亲、母亲，今日城中人多，往日用的马车有些大，恐不便通行。儿子便自己做主，让马房换了三辆小马车，提前在里面备下了软垫和熏香。”
王端明拍拍王启杉的肩膀道：“杉儿未雨绸缪，考虑周到。”
一刻后，总督府偏门驶出三架青帏马车。
头一架马车内沉水香袅袅，王端明指尖叩着紫檀小几：“今日三山街应当有许多百姓看灯，绕道长乐街罢。”
祝筠微微颔首：“听老爷的，只是委屈孩子们看不成街市热闹。”
瑞香掀起帘子与车夫交代几句，车夫点了点头，改了道。
第二架马车内垂着妃色流苏，李姨娘正给王栖梧系披风领口的扣子。
车辙碾过的声响忽轻忽重，三架马车穿行在宽街窄巷间。念安偷偷掀起青缎车帘，招呼王栖梧凑过来一起看：“阿七快来瞧！西边的晚霞真漂亮。”
王栖梧顺势挤过来，发间新簪的步摇碰在车壁上。
待绕过文德桥，众人逐渐闻见了秦淮河的水腥气。
王端明踩着脚凳下车时，李姨娘正扶着王栖梧站稳，最后一缕夕光与念安鹅黄色的裙裾合在一起。
秦淮河畔，暮色初合，早己缀满各色灯笼。
一条约莫五丈长的乌篷画舫推开粼粼金波，逐渐向众人靠近，冯垣在船头指挥着船夫，船夫向岸上一撑船桨，画舫稳稳当当靠着码头停下。
船头悬挂的羊角灯在风里轻轻晃了两下，照得祝筠鬓边的碧玉花簪流光溢彩。
王端明大步稳稳当当上了画舫，正欲伸手扶祝筠，却见王启杉和王启桢扶着祝筠和李姨娘上船。
“母亲，姨娘，当心脚下。”
送上了祝筠和李姨娘，王启杉和王启桢又回头去扶两个妹妹。
众人稳稳当当上了船，冯垣示意船头可以开始走了，船头利落解开缆绳，支起船桨，喊了一声：“起船咯~”
几个船夫应声而动，画舫向河中央靠近。
楚行轻身一跃，与楚风二人分立在画舫头尾。
船头刚撑开船桨，回头看见像木桩子一样，身着乌衣，抱手站在船头的楚行，吓了一跳。
船头一手撑着船桨，一手拍着胸脯道：“小郎君要上船走上来便是了嘛，飞来飞去，怪吓人。”
楚行双颊微红，双手抱得更紧了些。
王栖梧倚在花窗前，看着船上挂的灯笼晃晃悠悠，不禁道：“舟子摇桨过秦淮，灯影波光入眼来。”
王端明与祝筠在一旁对弈，听见王栖梧这一句诗，忽然惊喜道：“杨夫子好才学，才教了西月，梧儿竟会作诗了！”
祝筠见王端明走神，黑子一落，不紧不慢说道：“梧儿开蒙虽晚，但识字不少，会作诗也不足为奇，老爷何不夸梧儿几句？”
王端明抬手摸摸下巴道：“梧儿慧心灵性，不过几月便会作诗，长大必定是个才女。只是这两句诗意境尚浅，流于表面，还尚需磨砺呐。”
王栖梧听言，憋了口气绞着帕子不说话。
祝筠敲了敲棋盘，王端明看向棋盘，白子输家己成定式。王端明笑着摇摇头，自己上手分拣着棋子，打算重来一盘。
祝筠喝了口茶，道：“梧儿的诗，乍闻之下，词句确是浅白。然细究其中，却是在寥寥数语间，将所处之地，所见之景交代得明明白白。”
王栖梧一个乳燕投林抱住祝筠，却是盯着王端明道：“还是母亲疼我，父亲也太过于苛刻，梧儿不过十岁，父亲则是苦读几十年。梧儿哪有如此火候？”
祝筠给怀中小姑娘嘴里塞了一块点心，调侃道：“梧儿的诗虽未见后面几句，却正是会作诗的起法。可世上难免有些粗人，不懂这些，梧儿不要计较。”
王端明耳根一红，自己竟然成了夫人口中的粗鄙之人。一手摇开了折扇朝着自己扇着，一手伸到桌案上抬起茶盏猛喝一口。
见众人都看着自己，便道：“夫人说的在理，这二句起的妙，你们兄妹几人也别辜负此句此景，不如就趁此联句，让梅霜抄录下来。”
祝筠笑了，柔声道：“这不错，中秋佳节，一家人泛舟赏月，我与老爷品茶，你们几个小辈联句作诗，倒正是风雅之事。”
念安见此，也有意活络众人气氛，便上前一步笑着道：“念安年纪小，才学不如表哥表姐们，恐在后面联句丢了脸面，二位哥哥容我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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