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城的冬月，向来冷得彻骨。
祝筠心疼孩子，把念安与王栖梧早课的时间往后推了半个时辰。
念安晨起时，雪刚停，天刚大亮。照了照镜子，见自己双眼都肿了起来，念安用帕子沾了点凉水，敷在眼睛上。半盏茶时间取下，见还未消肿，便也不管了。简单梳洗一番换了衣裳，云霞又伺候着戴了兜帽和披风，就往二门处走去。
一路上，遇见几个婆子顺着小道在扫雪。
到了垂花门，守门的赵婆子正在廊下笼炭火。赵婆子见两人过来，首丢了火箸，来到二人面前。
“表姑娘来得这样早，可是有事要吩咐。”
念安道：“劳烦赵妈妈找人去厨房，叫洪大厨来二门处，我要同他说几句话。”
赵婆子连忙应了，出门去叫了个小厮，去厨房处传话。
片刻，洪旺来了，可见路上吹了冷风，双颊冻得通红。
“小念安，这么早找洪伯伯，是有何事？”
念安把手炉子往洪旺怀里一塞。“洪伯伯来得太急了，也不多披件衣裳。”
洪旺嘿嘿一笑，“你洪伯伯我壮实得很，不过是吹点冷风，不打紧。”
言语间，把手炉子又塞还给念安，顺手想揉揉念安的脑袋，手伸到念安头上时，却又收了回去，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赵婆子提了炭盆放到二人身边，又退到了廊下。
念安道：“洪伯伯，我想去普惠寺，给爹娘点一盏长明灯。”
洪旺双手在炭盆上翻来翻去烤着火，停了下来。
“我陪你去，过几日就是你生辰，去给他们点盏灯，告诉他们，咱们小念安现在过得好，让他们别操心。”
念安头往兜帽里缩了缩，道：“这事我还未求过夫人，先来找洪伯伯说一声，若是定了，不至于措手不及。”
洪旺看着念安，只觉得这小孩似乎是长大了不少，只半年多，做事说话竟如此周全。
洪旺道：“不管哪一日都行，厨房里，我那几个徒弟应付得过来。”
下了杨夫子的课，念安匆匆用过早饭，便跟王栖梧说：“阿七，我有事想去找姨母应允。”
王栖梧刚漱完口，喝着团儿送过来的冰糖梨子茶。只假装不知道，笑问：“什么事？你可是想自己出去玩，不带我？”
念安笑道：“我想在我生辰前，去普惠寺给我爹娘点一盏长明灯。”
王栖梧忙道：“我随你一同去，好叫他们知道，这府里上下，都很喜欢你。”
念安道：“可别，天寒地冻的，路不好走，我找洪伯伯同我去便够了。”
王栖梧道：“那普惠寺不过出了城门五里地就到，最迟一日便回，有什么要紧？我们这就去找我母亲，让她允了这事。”
琦芳院内，丫鬟们手脚麻利地收拾着碗筷。
王栖梧与念安二人进了暖阁，素菊忙上来给二人递上热茶暖手。
祝筠看着两人似是有事要说，便问：“今日又有什么事？”
念安道：“姨母，我这几日想去普惠寺给我爹娘点长明灯。”
祝筠道：“这天寒地冻的，山路不好走，那普惠寺上取暖的东西又少，若是真要去，等开春了，清明的时候再去。”
念安双手不自觉地揪着衣角，踌躇片刻，道：“可是过几日是我生辰，我想在生辰前去点。”
祝筠柔声道：“念安，我知晓你的孝心，可是这天不好，姨母担心你路上不好走。”
王栖梧忙道：“母亲，我要与阿念同去！”
祝筠立马道：“胡闹，一个要闹腾也就罢了，两个都要闹腾。”
王栖梧忙道：“那便让阿念一个人闹腾，母亲你就允了她罢。”
祝筠道：“不是允不允的事，若你真想去，我让林忠带人去点也是一样的，你何苦折腾？”
念安道：“洪伯伯与我同去，洪伯伯是个稳妥人，姨母放心。”
祝筠知道这孩子是铁了心了，只得说：“人找好了，日子也瞧好了？”
念安讪讪道：“日子……还没有。”
祝筠道：“那就明日去，这冬月里，越往后天越冻，早去早回。我只允你今年，往后这日子里再要往那地方去，我可不许了。”
念安脸上立马带了笑意，走到祝筠身边道：“多谢姨母，姨母放心，就这一回，往后再不会了。”
祝筠揽过念安，问：“那你生辰，可想好如何办了？”
念安道：“只是生辰，哪里要那么多讲究，只与阿七一同放天假，我就很开心了。”
祝筠打趣道：“这是瞧着你们两个哥哥冬日里闲居在家，心生羡慕，也想偷得几日清闲了？”
王栖梧吃着桌上的点心，道：“母亲，昨日我便问了阿念，她却一味推脱，坚称生辰宴不想邀人前来，只愿在府中安安静静地过。依梧儿看，母亲便依了她。至于这生辰宴，便交由梧儿来操办，母亲意下如何？”
祝筠道：“梧儿还能办宴了？那我和念安可要好好瞧瞧，不邀人，这怎么办起宴来。念安，你看如何？”
念安支支吾吾，半晌挤出一个字来。
“好。”
祝筠又叫来去过普惠寺的方妈妈，让方妈妈去马房找一架好走山路的暖车，又安排了几个随行的小厮婆子，只觉得还是不妥，又让林忠去前院把楚行借来。
念安只忙道：“够了够了，姨母，这阵仗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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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倒是个好天气，不见风雪，天也亮堂。
“那灰鼠皮是杀生取的，穿去寺里，只怕会冲撞了菩萨，还是换一件去罢。”
瑞香来栖霞院仔仔细细瞧了好几遍念安和云霞二人带的东西，又使云霞去给念安换了件兔毛里的鹅黄色缠枝梅纹缎面斗篷，才让二人出门。
今日念安穿得素净，下身是一条珊瑚粉十幅百迭裙配一双羊皮挖云小靴，上身一件浅粉色的刺绣交领夹袄，襟口压了两道杏色绲边，又套了一件的蜜合色织金缎褂子，梳了一个双环髻。戴上观音兜，一圈白兔毛衬得一张未褪去婴儿肥的小脸倒像是菩萨案前描金的玉像。
等念安和云霞领着方妈妈和一个健壮的婆子出来，洪旺和楚行领着小禾和一个家仆早早等在了二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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