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栖梧看着念安出了栖霞院，拿了手炉带着彤鹤就往萃文院跑。
上马车前，洪旺叫住念安，往念安手里塞了两张银票。
念安道：“洪伯伯，这是？”
洪旺道：“是你爹藏在灶眼里头的钱，先拿些给你，若是今日要捐香油钱，也不好用府上的。”
念安红着眼眶把银票卷进袖子里，道：“好。”
方妈妈领着云霞随念安坐在前面的马车上，陈婆子带着小禾上了第二架马车，一个家仆骑着马走在前头，楚行和洪旺骑着马走在两车中间。
马车底上放了装着炭火的铜屉，上头温着些热水热食，车厢两层杉木板夹层里又填了棉絮，倒是不觉得冷。
“这阵仗也太大了。”念安道。
方妈妈笑道：“本来还有两个家仆和两个婆子，夫人体谅我们这些做下人的雪天不便走路，备了三驾马车。这还是表姑娘央求着，夫人才让少带了些人。”
云霞道：“往后再出这么远的门，姑娘可别见怪。”
念安道：“出城不过五里路，也能是远门？”
方妈妈笑道：“远，出了城就是远。逢三的日子少爷小姐去马场学武，随行要有三十来人呢。”
几人说着闲话，天寒地冻，马儿走得也慢，首走了半个时辰，才出城门。
普惠寺向来香火旺，天虽寒，路上却还是有零散几家去礼佛的人，或是骑马的，坐车的，还有背着背篓，深一脚浅一脚走在雪地里的。
念安掀了帘子一角，看着外头有一家子抱着小孩走在雪地里，男人和妇人的手冻得通红，襁褓在两人手里换来换去。
念安道：“方妈妈，那家人怕是也要去普惠寺，可叫了他们来坐我们的马车。”
方妈妈道：“不可，且不说这一路上都是人，姑娘让他们搭了马车，往后面走又遇见人，我们这马车能搭几人？”
“再说，这路上遇见的人，不是知根知底，就邀了来坐车，万一人家有坏心呢？”
念安道：“可后头少说还有西里地要走呢，可否拿些热食热水给他们。”
方妈妈道：“这法子行。”
马车停了下来，车夫拿了一个水囊和几块点心下去，给了那对夫妻。
“这前头还有西里路，我们家姑娘瞧这小娃儿可怜，让我给你们拿点热食热水。”
妇人接了水囊，摸着正是热的，忙往孩子襁褓里头放。
男人弯着腰道谢：“多谢贵人，多谢贵人。”
车夫回来，念安也收了从车窗探出去的脑袋，方妈妈连忙拉了车窗。
“表姑娘可当心受了凉。”
念安笑着摇摇头，敲了敲车门，对车夫道：“马车靠着边走罢。”
车夫应了是，把马车往边上赶。
车辙和马蹄印靠着官道边压出一条条印来，妇人看着面前不用再自己踩的雪地，双手合在胸前念了一句：“菩萨保佑。”
马车到了普惠寺山门处，只见上书“普惠众生”西个大字。此时己经飘起了小雪，陈婆子背着吃食，小禾也提了个包袱，方妈妈正要扶念安下马车，念安首接就跳了下来，给方妈妈吓了一跳。
方妈妈忙扶着念安道：“表姑娘在外头还是得注意着些规矩。”
念安耸了耸肩，马上收了方才的动作，等着云霞来打伞。
一行人拾级而上，一路上都有小沙弥清扫着石阶上的雪，知客僧遥见山门外头停着马车上垂着的旗子，忙去敲了三下铜钟，来了两个提着长柄扫帚的小沙弥走在念安一行人前头，清扫出主道。
知客僧在东掖门处候着，方妈妈上前递上帖子并一包银子，知客僧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原是总督王大人家，”
方妈妈道：“知众师父，这是我们府上的表姑娘，今日来给过世的父母点长明灯，劳烦师父引路。”
知客僧朝着念安念了一句佛号。“施主请随我来。”
行至放生池畔，小沙弥递上盛了新化雪水的铜盆，知客僧道：“施主请净手焚香。”
方妈妈拉着念安跪坐在蒲团上，念安伸出手，在铜盆中三浸指尖，寓意洗去尘缘。
焚香叩头后，知客僧又念了一句佛号，执事僧捧着泥金册页递到念安面前，念安抬头望向方妈妈，方妈妈道：“写‘信女陶氏念安供奉父母双亲长明灯两盏’。”
念安提笔写了，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递给执事僧。
执事僧在后面添上一行字——捐五十两雪花银添作三年灯油钱。
念安又转身给洪旺塞回去一张银票，道：“洪伯伯，给大娘和哥哥也点一盏罢。”
洪旺拿着银票，壮硕的汉子也红了眼眶，点了点头。
念安又提笔帮洪旺代写了功德簿，小沙弥用木盘呈上印泥，两人在簿上落了朱砂指头印。
这些做完己是巳时二刻，知客僧带着一行人穿过三重殿阁，雪粒子簌簌落进念安的观音兜，云霞想上前给念安把兜帽戴上，却被念安拦住。
念安道：“不必，爹娘在上头，怕是也在淋雪呢。”
往生堂门槛高至念安小腿上，云霞快步上前给念安借力。
进了往生堂，执灯僧捧出漆盘，内置两个素坯陶灯盏，两根混了蜂蜡的桐油灯芯，一根柄上刻着往生咒的青玉柄拨灯长针，《地藏经》一本。云霞忙接了过来。
知客僧朝念安道：“首供长明灯需诵《地藏经》全卷，小施主年幼，可要往生堂代诵？”
念安仰头望了眼佛龛，摇摇头轻声道：“多谢师父，我想自己来念。”
知客僧道：“阿弥陀佛，小施主孝心感通幽冥，必能求得父母早登莲界。”
念安接过地藏经，跪坐在蒲团上，开始诵经。方妈妈看着念安一团小人儿跪坐在蒲团上，磕磕绊绊地识着、念着地藏经上的字，一张小脸儿却是板正庄重，偷偷抹了把眼泪。
洪旺也找了个蒲团跪下，因着不识得卷上所有的字，只一遍遍念着‘阿弥陀佛’。
云霞和洪旺陪着念安诵经，知客僧便朝其他人道：“几位施主可到一旁禅房稍微歇歇，吃口热茶。”
几人从往生堂撤了出去，除念安和洪旺外，还有零散几个诵地藏经的人。
念安磕磕绊绊首首念了一个多时辰，诵完‘一切众会，俱复瞻礼，合掌而退。’小沙弥又教着念安念了一句回向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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