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旺依旧跪着，不为所动。
王端明摆摆手。“罢了，只不过是个厨子，往后回京也不带回去的，倒也便宜。”
又看向小念安问：“可识字？”
小念安看了眼洪旺，心里定了定。“回大人的话，小女五岁随家父读书识字，如今己学完三百千，粗读过孔孟，家父亡故前，正在学诗。”
王端明双手叉在胸前，略微点头。“让你做伺候的活计倒确实是委屈，我唯有一女，长你一岁，去年刚开蒙，现请了教习的女先生，你可愿给她做伴读？”
洪旺听言，首起身，心里立马盘算起来。他一介粗人，且不说没法教念安学问，便是有陶甫川留下的银票，这江南也不曾有女子学堂。若是念安能随着总督府的小姐一同读书习字，那她以后的生计、婚事，自然不会差。
见小念安还在愣着，洪旺赶忙拉着小念安跪下。
念安忽然明白过来洪旺的意思，脆生生道：“谢大人！小女愿意，大人收留伯伯和我，小女如今无以为报，定会服侍好大小姐读书习字！”
洪旺也以头触地道：“小民感激不尽！”
王端明起身走回书房，冯垣吩咐小厮带二人前去安置，又立马跟上王端明的脚步，带了上门。
白净的小厮几步退下台阶，走到二人身边，眯着眼笑。“洪大厨可叫我福安，平日里我都跟着冯管家，有什么事，洪大厨跟我讲便是。”
说罢，福安带着二人走到了进府时路过的那个摆着水缸的院子。
西厢房有三间屋子，福安打开最角上那间屋子的门，里面布置简单，但床铺桌椅一应俱全。
福安左右看看，又摸了摸桌子。回身对着洪旺笑道：“洪大厨，这是几个管家住的院子，比我们下人住的后罩房清净。
“冯管家吩咐，洪大厨虽签了雇约，但未曾入奴籍，跟下人们挤在后罩房不合适，如今这里西厢房还空着一间，大厨请在这安置吧。”
洪旺正要道谢，福安笑眯眯地拍了拍洪旺的手。
“洪师傅住这，陶姑娘既是大小姐的伴读，得随小姐住在内宅。洪大厨尽快收拾，我把陶姑娘送过去，回来跟您讲一声。”
洪旺从胸前摸了块碎银，顺势塞到福安手里“辛苦小兄弟了，我和小侄女儿初来乍到，也不知府里规矩，往后还请小兄弟多照顾我侄女儿。这点子钱，小兄弟拿去喝茶。”
福安手里一攥，又把银子推了回去，朝着洪旺道：“洪大厨哪里的话，前几日我们刚到江宁，厨房群龙无首，主子们也是日日生气，您这回可是给冯管家解了难了。明日冯管家带你去厨房，那地方就交给您做主了，我这人就是爱吃，往后往厨房去，大厨多照应我点就是。”
洪旺拍了拍福安的手“小兄弟客气。”又看向念安，见念安朝他轻轻点头，便进了屋子，开始收拾打扫收拾。
随着福安穿过了种了石榴树的庭院，走上一条游廊，廊顶绘雕着精巧的图案，两侧挂着灯笼，一条活水往廊下流过。下了游廊，走上一条稍宽的青砖，数十步，便见到一扇垂花门。福安连止了步，跟守门的赵婆子讲了几句话，赵婆子点点头，转身面向念安，笑着说：“姑娘随我来。”
小念安快步跟上婆子，进了垂花门，绕过影壁，并未往里走。而是往左穿过一扇宝瓶门，步入一条小径，两侧摆了数十盆不一样的花卉，小念安多看了几眼。
赵婆子笑道：“夫人向来喜欢打理花卉，这些都是夫人的心爱之物，姑娘瞧着些，可别碰了。”
小念安听罢，提了提裙角，生怕扫到花骨朵儿。
过了小径，转进了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只见一个狭长的院子，院中一口水井，旁边用竹竿支了几个架子，上面晾着些衣物，衣物还在滴着水。几个小丫头听见外面响动，纷纷探头。几双眼睛盯得小念安心慌，赵婆子走到窗前，跟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圆脸小丫鬟说“团儿，你瑞香姐姐可在里面？”
团儿顿时笑开了脸，“在呢，我去叫。”
念安随着赵婆子在门外立着，只见一个身材高挑，梳着垂环分肖髻，身着淡紫衣衫的女子，挑开了门帘。
刘婆子上前说道“瑞香姑娘，这是老爷给大小姐找来的伴读，福安送了来的，让您给先找个住处，待明日用过早饭，再带了去给夫人小姐见见，听夫人那边如何安排。”
瑞香问道“这是谁家的姐儿？”
“瑞香姑娘尽可问她，福安小哥还在二门外等着，人送到，我先去交差了。”
又问了几句二门这几日有谁来过，赵婆子匆匆走了。二门外福安听赵婆子传了话，赶忙跑着去找洪旺。
进了门，瑞香让念安坐到榻上。拉过念安的手，冰凉的触感让瑞香心里一紧。“可怜见的，西月里夜里还冷，姑娘怎穿得这样少？”
念安看着牵着自己的手，心中微动，眼眶儿一红，眼见就要落泪。瑞香忙半蹲下去，抬头看着念安柔声问道：“可是讲到了姑娘的伤心事，不说了不说了。”
怕念安哭出来，瑞香轻拍着念安的肩膀。
团儿忙从里间拿出一床棉被放到榻上，又推搡着几个小姐妹进了里间。
“瑞香姐姐，我叫陶念安，爹娘死了，跟着洪伯伯来，洪伯伯是今天刚来府上的厨子。”念安开口，泪珠落了下来。
瑞香见状就揽了念安圈在怀里，里间的几个小姑娘也眼圈红红的，跑出来七手八脚地安慰着。又问了些几岁了，从哪里来，来做什么，都会些什么的话。瑞香便让团儿跟锦儿去让厨房送碗面过来。
这头洪旺收拾完东西，在房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却见一个小厮跑来，说二门里差了两个小丫鬟过来，让去厨房做碗面，陶姑娘要。洪旺这才放下心，赶忙去了厨房。
瑞香把自己的床铺收拾开，按了按，又从箱笼里翻出一床褥子垫上，让念安晚上随她将就一晚，明日再看夫人怎么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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