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妈妈道：“刮风下雪的，路都看不见，骑马也只是勉强能走，但马车是绝对走不了了。方才小师傅来说过，若是这风雪要下到申时，只怕是要封山，姑娘别着急。”
念安道：“我倒是不着急，只是怕姨母他们挂心，我写封信，方妈妈让刘二带回去罢。”
云霞忙铺了笔墨，念安提笔写下。
——风雪大，马车难行。念安暂于普惠寺禅房歇脚，寺中师父慈悲，己备好热食、热水与炭火，屋内暖意融融。念安一切安好，最迟明晨归家，望姨母与阿七切莫挂心。
方妈妈将信晾了晾，又用宣纸折了个封子套上，递给陈婆子。
“送去寮房，让刘二先骑马回去报个平安，最好让老爷写个条子，若是晚些能回，好让人开城门。”
陈婆子应了，提着些热食出了禅房。
几个小沙弥提了食盒送到门口，小禾又忙着出去接。
小禾提了一个食盒进来，笑道：“外头还有两个呢。”
云霞听言，忙随着小禾出去又各自提了个食盒进来，放下食盒，小禾把一个折子交给念安。
“这是小师傅给的，上头是今日的食单。”
两个小丫头把菜布好，第一个食盒里头是西碟子前菜，一碟糖霜芝麻卷、一碟豆腐皮做的素烧鹅拼盘、一碟冬笋腐衣卷并一碟菌香佛手酥。
念安道：“这怕就是上头写的禅门西喜了。”
又端出一海碗汤，瞧着里头有些猴头菇、竹荪、山药，又飘着些杭白菊的花瓣在上头，原是食单上的莲华养心汤。
第二个食盒里头是三个主菜，一道菩提三鲜、一道冬笋炒香菇、一道香菇丝做的素脆鳝。第三个食盒里头是主食，一盘八宝如意饺、一份用竹节盛着的三色年糕盏。又有两份甜点，一个琥珀板栗盅和一壶慈航甘露饮。
满满登登摆了一桌子，方妈妈和云霞小禾就站在桌边看着念安。
现下己经是午时末，几人都只吃过些点心垫垫，云霞和小禾看着桌上的菜，咽了咽口水。
念安忙道：“我吃不完，妈妈你们快坐下一起吃罢。”
方妈妈道：“姑娘先用，剩一些给我们，也是一样的。”
念安笑道：“菩萨不是说众生平等吗？今日也别拘泥那些，快坐下一起吃罢。”
方妈妈对着两个小丫头道：“还不快谢谢表姑娘。”
两个小丫头连忙道谢，搬来几张禅凳，一起吃了。
念安道：“可要等陈妈妈一起吃？”
方妈妈笑道：“哪里有主子等奴才吃饭的理，再说了，她去下头寮房吃，只怕吃得比我们还早呢。”
念安这方才动了筷。吃着吃着，又道：“这素斋真好吃，洪伯伯和楚行大哥他们吃的，可是一样的？”
小禾忙放了筷子道：“楚行大哥提着两个食盒去了东边禅房，只比我们少两个甜点、两个前菜，其他，都是一样的。”
念安道：“这便好了，洪伯伯尝了这素斋，回去又能照着模子做出来，我们有口福了。”
小禾道：“那有几个菜他们那头没有呢，我可得好好尝尝，回去就找洪师傅说去。”
几人又笑闹着吃完，小禾收拾碗筷，云霞去泡茶给念安漱口。
云霞道：“姑娘点完长明灯，倒是开心不少。”
念安笑盈盈道：“我只盼着今晚能早些睡下，等着爹娘来我梦里。”
方妈妈在帘子后头铺着床，听见此话，站起来笑着说：“表姑娘纯孝，那么大点的小人儿，偏生自己念完了地藏经，地藏菩萨定会告诉他们，让他们早早来姑娘梦中瞧瞧。”
念安笑道：“借妈妈吉言了。”
方妈妈道：“这床上的褥子只怕前头有香客使过，我让陈婆子去马车里把我们从府里带的褥子枕头取过来。”
念安道：“不过只是小歇，妈妈不必如此劳心。”
方妈妈忙道：“我知姑娘在想些什么，虽说佛门洁净，用过的也都是些官家女眷，但总归是别人使过的东西，不好得再用的。”
“这样，云霞小禾陪着姑娘去寺中走走，我下去找陈婆子迎两步，左右不过几盏茶的时间，姑娘也好消消食，再回来歇歇。”
云霞应了，去架子上取了斗篷来给念安系上，小禾添了手炉，递给念安。
三人出了禅房门，沿着回廊走了几十步又走上一条小道，绕过几圈游廊，竟走到了观音殿前头。
小禾歪头瞧了瞧里头的佛像，对着念安道：“姑娘等等我，我去拜拜观音。”
念安点了点头，小禾提着裙子进了观音殿。
云霞问：“姑娘可要拜拜观音？”
念安道：“今日点了长明灯，拜了地藏菩萨，也不知有没有什么忌讳喜恶，便不拜了。”
两人在屋檐下站着，听着观音殿里的小禾在说话。
“观音菩萨保佑，信女愿折寿十年，让我娘生个弟弟……”
云霞听得眉毛都皱了起来。“这小禾，是忘了自己差点小命都不保了，这会子好端端的，又用寿命发什么大愿，出来了我定要说她。”
念安笑着摇了摇头，踮脚抚平了云霞皱着的眉头，拉着云霞往折角游廊走去。
风雪又大了许多，北风卷着雪花往游廊上落。
云霞站在念安前头给念安挡着风，念安看着观音殿前零星几个香客迎着风雪来来往往，香客里一个穿着领口漏了絮的灰白短袄的男人，裤脚上结了些冰碴。
云霞道：“那不是我们路上给了东西的那对夫妻吗？他老婆孩子哪去了？”
念安道：“兴许是找地方躲雪去了。”
两人立在游廊上看着那个男人，却见那男人鬼鬼祟祟，手摸向了观音殿门口放着香客功德钱的石匣。
念安心沉了下来，抱着手炉大步往观音殿走去，边走边说：“早知他是这种人，我路上就该听方妈妈的话，不该帮他！”
正说着，却被眼前一个巨大的黑影拦住。
“施主。”
念安抬头一看，是个身形魁梧、慈眉善目白胡子肥胖老和尚，手里提着一串檀木念珠，斜披着一件半旧的赭黄袈裟。
念安忙止了步，探出身子一看，那个男人己经在怀里藏了东西，跑走了。
“信女...？”
“小女...？”
念安只觉得自称什么都不对，只说了句：“见过大师父！”
“哈哈哈哈。”胖老和尚笑了笑，合掌道：“施主请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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