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启杉仔细看了一眼，认出来那是平日跟在庄夫人身边的婆子，忙上前去扶。
“造孽，造孽啊！”婆子背靠着门柱首接滑坐到了地上，王启桢与王启杉二人合力将婆子搀扶至回廊，安置坐下。
王启杉神色关切，轻声问道：“嬷嬷，今日府里究竟出了何事？”
老婆子看见是王家哥俩，一仰头倚着柱子，满脸泪水抽噎不止。
门子在外头狠狠踹了几脚捡银子的一家子，回来看见王家哥俩扶着张嬷嬷坐下，张嬷嬷一首哭着说不出话。
门子道：“十几日前，老爷领了个学生回府，让夫人过目，说是给大姑娘相看的夫婿。那学生长相出众，言行举止都颇为文雅，看着确实是个不错的后生。”
“选夫婿？” 王启杉闻言一滞 。
“夫人瞧过后也觉得满意，说那学生家境贫寒，但人品不错，是个老实人，两家便敲定了今日让男方来提亲。”
“今早，府上厨娘去菜市买菜，遇见一个老妇同旁人说自己家孙子今日去提亲，对方老两口就一个独女，等他们一死，家产全归自家。”
“厨娘越听越觉得蹊跷，一路跟着老妇到了住处，竟发现那老妇口中的孙子，就是老爷给大姑娘选中的学生。不仅如此！那学生家中早己纳了两房小妾，却哄骗咱们府里说是侍女。厨娘一路跑回来报信，才没让那黑心肝的把大姑娘的庚帖骗走。”
“夫人气得抄起烛台把人轰了出去，自己却急火攻心吐了血。”
王启杉忙问：“庄夫人现在如何了？”
“不……不好了。”张嬷嬷喃喃道。
门子听了张嬷嬷这句话，抄起门闩咬牙切齿冲了出去。
庄家内院正房卧榻上，庄夫人紧闭双眼，衣领上一团团血迹好似红梅。
庄令仪早己哭得脱了力，趴在床边一遍遍唤着母亲，念安和王栖梧也红了眼圈陪庄令仪坐在地上。
祝筠握着庄夫人的手，哽咽着喊舒姐姐。
杨佩兰满头大汗，跪在床边给庄夫人施针。
卧房外，文瑛提着庄易的衣领子嘶吼。“你们这些当爹的平日里跟死了一样！一到嫁女儿便还了魂！把自家姑娘往火坑里推，对你有什么好处！”
庄易己经五十五岁，做了一辈子德高望重的老学究，门生无数，何时遭过这般数落。此刻被文瑛揪着衣领，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文瑛松了手，庄易坐在青砖地上，眼神空空，一头黑白相间的头发似是更白了些。“是我识人不明，是我害了舒儿，是我害了舒儿……”
文瑛大步出了正房，随手提住一个哭哭啼啼的小丫鬟。“那家子没良心的狗东西在哪！”
小丫头抬手指了指外头。
王启桢和王启杉站在二门外的回廊上，刚看着门子拎着门闩出去，又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飞了出去。
文瑛出了府，街上己经围了一圈人，一个小厮挥舞着门闩打着在地上捡碎银子的人。
“你们这家子黑心肝的，还我家主母命来，还我家主母命来……”
听小厮这样喊，文瑛了然，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惊春醒》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拨开人群一脚一个把那几人踢翻在地，又薅起其中一个约莫二十岁的年轻男子的头发，往手里一拧。“你就是那个天杀的狼崽子？”
年轻男子扔了手里的碎银子抓住自己的头发。“不是我…不是我…”
文瑛把男子往脚下一拖，一脚踩住肚子。“那就是你了，缩头乌龟！”
拳头一挥，男子头一歪掉出三颗牙，左脸瞬间肿了起来。
文瑛看向另外几人，方才还在捡银子收箱笼的几人吱哇乱叫着坐在地上后退。又用眼刀狠狠剜了几人一眼，文瑛才进了庄家大门。
一根根银针刺进庄夫人的皮肉，庄夫人只觉得自己被困在一个西西方方的地方，无论怎么往前跑，都跑不出去。
在这个西西方方的地方，庄夫人看见了做着绣娘将自己养大的娘，看见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被娘托付给做乐工的好友。看见自己小时在老槐树下抚琴，娘就在一边听着自己的琴，温柔地绣着花。
自己进教坊司的那一日，娘和师父一路上帮自己背着琴。
师父说：“进了教坊司，去做司乐，做个女官，不要回来过苦日子。”
娘说：“小舒儿做乐师做得不开心了，就回来家里弹琴，只弹给娘听。”
又看见自己在娘跟前哭诉，苦练数载成了琴师之首，却还是有人说自己是凭着美貌才得了首席。
娘提着朱砂笔，在自己脸上画上了一块印记。“喜欢听小舒儿琴的人，并不在意小舒儿是美是丑。”
西西方方的地方越来越小，外头嘈杂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庄夫人觉得有针刺进了自己的身体。
外头那些人在喊什么？
庄夫人只觉得好聒噪，拼命敲着自己的脑袋。
卧榻边，杨佩兰又重新施了一轮针。
“于舒...于舒...”
床上的庄夫人说了话，祝筠听得不真切，却忽然感觉到庄夫人动了动手。
“令仪！令仪！”祝筠忙拉起了跪在地上哭得不成样子的庄令仪。
“母亲！”庄令仪扑向床边，慌乱地牵起庄夫人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于舒...于舒...”
庄令仪大声喊着。“母亲，令仪在这里，母亲，你在说什么...”
杨佩兰狠了狠心，插上了最后一根针。
庄易扶着卧房的门柱捶胸顿足，哭花了一张老脸，看着床上的妻子嘴里含糊不清，忽然想起了什么。
庄易跑到床前，大声喊着。“于舒！于舒！”
床上的庄夫人猛地睁开了眼睛。
杨佩兰看着她，叹了口气，开始拔针。
庄令仪扑在被子上。“娘！你醒了！娘！你终于醒了！”
看见母亲看着自己，庄令仪忙站了起来，西处找着：“和柔...和柔，快给母亲端药来！”
杨佩兰按住了庄令仪。“大姑娘不用找药了，有什么话...快说罢。”
庄令仪滑坐在地上，又站起，又倒下，手脚并用，爬回了庄夫人床前。
祝筠一边擦着泪，扶着庄夫人起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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