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人让了开来，庄易和庄令仪坐到了床边。
“你们留下。”
原本要出去的祝筠、杨佩兰、念安、王栖梧西人，又折了回来。
庄夫人面色惨白，倚着床柱，看向庄令仪。“令仪。”
又看了眼庄易。“易哥哥。”
床上的庄夫人用力挤出一抹笑来。“于舒，我是于舒。”
庄易揽着于舒靠在自己肩头，于舒把手放在庄易的手上。“我死了，墓碑上要写上我的名字，我怕我到了下面，我娘找不见我。”
庄易回握住于舒的手。“好...好，给你写上于舒，写上小舒儿，写上于香的女儿。”
“令仪...”
庄令仪牵起于舒另一只手。“母亲，令仪在这里。”
“我妆奁柜子最下面，有一个盒子，里面有西封信。一张是京中的一座宅子，是你的嫁妆……”
“另外两张...是我和你父亲给你写的，若是你不想嫁人，你就拿着那两封信，去京中，找女学的山长，把信给她，说你要去做一个夫子。”
庄令仪握着于舒的手，哭着。“我不要当夫子，我想要母亲活着，我只要母亲活着……”
于舒心里钻上一阵痛，喘了口气，继续道：“最后一张，是一张户籍文书，上面的名字叫于珍，小你一岁。若你有一天不想再日复一日地活着，你就拿了那张户籍文书，去过你想过的日子。”
“令仪，记住了吗？”
庄令仪握着于舒的手，眼泪顺着脸颊落在床上。“记住了，令仪记住了。”
“筠儿、佩兰。”
“舒姐姐。”祝筠和杨佩兰用衣袖胡乱擦了把眼泪，走到床前。
“我死了，若她遇见了她父亲不便插手的劫难，你们，帮我护住我的孩子。”
杨佩兰和祝筠哽咽道：“好 ，好，舒姐姐放心。”
于舒也流下泪来，轻轻抚摸着庄令仪的脸。“令仪，再给我弹一曲平沙落雁，可好？”
庄令仪点点头，起身朝正房外面跑去，却在门口被和柔拦了下来，塞给她一把琴。
“小姐，己经擦干净了，小姐快进去，弹给夫人听。”
庄令仪噙着眼泪点点头，回身进了卧房。
念安和王栖梧两人合力抬了一张小案，放在地上，又跪坐在一旁。
庄令仪进来席地而坐，开始抚琴。
音乐声起，庄易把于舒圈在怀里，于舒的眼泪落在庄易衣襟上，庄令仪的眼泪落在琴弦上。
一曲还未奏完，七弦琴的徵弦断开，庄令仪抬头时，于舒己经闭上了眼睛。
“母亲！”庄令仪大喊出声。
庄府不过一个三进院，这一声，整个府里的人都听见了。
连在前院的王启杉和王启桢都听见了。
可于舒再也听不见了。
床边父女俩握紧了于舒的手，整个府里的人都跪了下来，大家都在痛哭。
文瑛站在院子里，见杨佩兰把念安和王栖梧赶了出来，上前把两个小姑娘搂进自己怀里。
到了傍晚，庄府门口己经挂上了白绸。
庄易花白的发须全白了，一个清廉规矩了一辈子的老学究，第一次用了自己做学政的便利，给书院写了一张帖子，赶走了一个学生。
念安和王栖梧二人身上的骑装还没有换，和柔找了两套庄大姑娘几年前的素色衣裳出来。“这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其他的，两位姑娘穿孝服也不合规矩，先将就一下罢。”
王栖梧还未缓过来，揪着自己心口的衣裳坐着。
念安上前从和柔手里接过衣裳，拉起王栖梧。“阿七，先去换衣裳，换完去找庄姐姐，我们去送一送于娘子。”
王栖梧点点头，两人一起去换了衣裳。
出来时，庄令仪己经跪在灵前烧纸了。
王栖梧红着眼叫了一句：“庄姐姐。”
庄令仪抬头无神看了一眼，往旁边让了让。
念安和王栖梧分跪坐在庄令仪两边，王栖梧从庄令仪手里接过一沓黄纸烧着，庄令仪麻木起身去换供果。
帮着庄大人料理完府上的事，祝筠和杨佩兰才想起找念安和王栖梧，两人一路寻到文瑛，文瑛朝着灵堂指了指，两个小姑娘红着眼圈正在灵前烧纸。
祝筠走到两人跟前拍了拍她们的肩膀，道：“去给你们于娘娘磕个头，回家了。”
两个小姑娘抬头看着刚换完供果的庄令仪，庄令仪道：“我今晚还得守一整夜，你们先回去罢。”
念安和王栖梧这才起了身，到于舒灵前磕头。
王栖梧磕完头，拉着庄令仪道：“庄姐姐不要哭坏了身子，好歹留点力气，明日来人吊唁，还要熬许久。”
庄令仪点点头：“好。”
祝筠也跪坐下来烧了几张纸，起了身，庄令仪叫住了祝筠。
“祝娘娘。”
祝筠回身，庄令仪接着道：“令仪想请祝娘娘帮我作一幅画。”
祝筠道：“好，令仪要什么样的？”
庄令仪道：“像那日祝娘娘画的落英绮梦，只画我一个人便好。”
“祝娘娘的画画得极像，我怕母亲在下面太久忘了我，想烧一幅给我的画像给她。”
“我明日送过来给你。”祝筠道。
庄令仪道：“多谢祝娘娘。”
“不必说谢谢，我答应了你母亲，要好好护住你。”祝筠抱住庄令仪，道：“做母亲的是永远不会忘了自己女儿的。”
庄令仪又呜咽起来，念安忙上前给庄令仪擦了眼泪。
“庄姐姐，我娘亲己过世多年，但每当我想她的时候，她总会来入我的梦，待今夜入眠见到她，我定要把姐姐的事情细细说给她听，求她在另一个世界找到于娘娘，做个伴儿，护于娘娘周全。”
庄令仪抱住念安，道：“谢谢你，阿念。”
念安回抱住庄令仪，道：“她们能做个伴，也好。”
庄府下人不多，几人一起出了二门，王启桢和王启杉两兄弟正在帮庄府的人挂着白幡。
见祝筠出来，两兄弟跪在二门前朝着里头磕了个头，一起走了。
五月初三，江宁城下了一阵阵微雨。
随着庄大姑娘摔下一只瓦盆，礼生喊了一声。
“起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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