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多礼。”叶澜熙放下茶盏，杯碟相碰发出清响，目光落在柏雪绯红的脸颊上，“你有事吗？”
“殿下，我没事便不能来找你吗？”柏雪嗔怪着，不等回应便挨着她坐下，裙裾带起的风掀动了桌上的茶帘。她扫过说书台，眼波流转间尽是狡黠：“殿下，你也喜欢听书啊？”见叶澜熙只是随意应了一声，柏雪越发凑近，温热的气息拂过叶澜熙耳畔：“那殿下，你想不想听曲儿？”
叶澜熙本能地偏头避开，眼尾微蹙，疑惑与警惕在眼底交织：“听曲儿？”她着杯沿，目光落在柏雪上扬的嘴角，“听什么曲儿？在哪里听？”
“这个嘛，殿下去了自会知晓。”柏雪眨了眨眼，故意卖了个关子。
“那先把这个故事听完。”叶澜熙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茶汤的苦涩在舌尖蔓延。
“没问题。”柏雪靠在软垫上，百无聊赖地晃着腿。可没过多久，说书人绘声绘色的讲述也没能留住她的注意力。她又一次开口：“殿下，你喜欢这段故事？”
“不喜欢。”叶澜熙回答得干脆。
“那你是怎么把它耐心听完的？”柏雪好奇地追问。
“没听。”
柏雪张了张嘴，突然觉得此刻安静喝茶的叶澜熙，倒比开口时讨喜许多。她转了转眼珠，抛出新的问题：“殿下，你说京城里养在闺阁里的大小姐为什么会喜欢一贫如洗的穷酸书生呢？”
“我怎么知道，你去问她们啊？”叶澜熙挑眉，语气带着几分淡然。
柏雪哀怨地看着她：“殿下，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说话很噎人啊？”她满心不解，眼前这美人明明生得赛过天仙，怎的说出的话却这般呛人？
“没有。”叶澜熙答得简洁。
柏雪撇了撇嘴，继续道：“那些大小姐，怎么也不知道让家里人查查心仪之人的底细呢？”
“你不喜欢书生？”叶澜熙突然反问。
“是也不是。”柏雪托着腮，“真正有才学之人，我还是很欣赏的。至于那些表里不一的人，就另当别说了。”
“你不喜欢你的婚事，就是因为对方是那些书生？”叶澜熙放下茶盏，声音里多了几分探究。
“不是。欣赏归欣赏，但我就是不想嫁给书生，管他是好是坏。我堂堂郡主，为什么要嫁给什么都没有的他们，我值得更好的。”柏雪扬起下巴，眼中满是骄傲。
“说得不错，你值得更好的。”叶澜熙颔首，“你的婚事，解决了？”
“当然。太子殿下出马，父王不得不同意。”柏雪得意地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你之前要嫁的书生，是什么来历？”叶澜熙的指尖在桌面轻点，一下又一下。
“同州来的，家中小有资产且还有一个的母亲与一个远房亲戚。他的能力倒是不错，长得也还行，父王挺欣赏他的。”柏雪回忆着说道。
“你就查到了这些？”叶澜熙的目光淡漠。
“不然呢？他没有外室，没有通房，也没有小妾，挺洁身自好的。”柏雪不服气地反驳。
“你不喜欢他，挺好。”叶澜熙意味深长地看向柏雪，目光里藏着几分隐晦的深意。
柏雪被看得莫名其妙，摸了摸自己的脸：“殿下此话何意？”
“你不妨顺着远房亲戚的方向仔细查一下。”叶澜熙声音清冷。
“殿下，那名远房亲戚是男子。”柏雪皱眉道。
“你亲眼瞧见过吗？”叶澜熙反问。
“殿下，是父王派人查的，他没有问题。”柏雪辩解道。
“汝南王可有派人仔细地查一下那名远房亲戚？还是说，看见他是男子就没再往下查了？”叶澜熙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像重锤般敲在柏雪心上。
柏雪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殿下说得有理。”她若有所思地咬着下唇，心里己然盘算着回去后该如何彻查此事。
话音刚落，柏雪又想起什么，眼睛一亮：“殿下，你快满十八了吧？”
“年底满十八。”叶澜熙答。
“那殿下可有心仪之人？”柏雪八卦地凑近。
“没有。”
“那殿下对自己的另一半可有憧憬？”
“没有。”
柏雪无奈地叹了口气：“殿下，你怎么这么无趣啊？”她瘫在软垫上，望着叶澜熙冷若冰霜的侧脸，只觉得这美人像是被冰雪雕成的，好看归好看，可就是少了几分烟火气。
暮色如墨，将蓝雪楼的飞檐斗拱浸染成暗沉沉的轮廓，朱漆大门上的铜制衔环兽首泛着冷光。门扉开合间，一股混着迷情香与胭脂水粉的气息扑面而来。叶澜熙跨过门槛时，脚下的青砖突然发出细微的声响，像是藏在暗处的呜咽。廊下三十六盏宫灯次第亮起，鎏金灯架上雕刻的白云栩栩如生，可当烛火摇曳，那些云纹的阴影却在彩绘墙壁上扭曲成爪牙的形状。
“殿下，这里漂亮吧！”柏雪的声音带着雀跃，裙裾扫过地面，带起一阵裹挟着香粉的风。她伸手轻抚廊柱上半人高的浮雕，指尖划过九尾狐缠绕着鲛人的纹路时，叶澜熙分明看见那些雕刻的眼睛在烛火中闪过幽蓝的光。
转角处传来环佩相撞的脆响，一位身着绯色鲛绡纱衣的人款步而来。她鬓边的翡翠步摇随着步伐轻颤，眼角的金箔花钿在烛光下泛着细碎的光芒，举手投足间皆是万种风情。
“郡主，您来了！”蓝意笑意盈盈，目光却如鹰隼般掠过叶澜熙，从她素雅的银簪，到暗绣缠枝莲纹的裙裾，最后落在她腕间烟蓝色温润的玉镯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老规矩，不过需要一架屏风遮挡。”柏雪漫不经心地着丹蔻染红的指尖。
蓝意立刻颔首，抬手轻拍三下，顷刻间，两名小厮抬着一架紫檀木屏风疾步而来。屏风上镶嵌的夜光螺钿在暗处泛着幽蓝，拼凑出的图案竟是天狗食月，犬齿间的弯月仿佛随时会滴落血色。
穿过九曲回廊，踏入雅间的刹那，奢华扑面而来。整间屋子恍若被揉碎的星河填满——西壁皆用半透明的鲛绡纱幔装点，薄如蝉翼的轻纱上暗绣着流动的星轨图，烛火透过纱幔在地上投下明灭不定的光影。鎏金香炉里升起袅袅青烟，在空中勾勒出精美的纹路，尾尖随着呼吸明灭。墙角冰鉴中堆满艳红得近乎妖异的荔枝与葡萄，水珠顺着果皮下坠，在玛瑙盘中溅起细碎的水花，却泛着不自然的血色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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