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安堂内，暖炉散着微温。昭和公主闰儿斜倚锦榻，指尖刚拈起一只薄胎甜白瓷盖碗，碗中是清亮的君山银针。
“噗——！”
毫无征兆，一大口暗红的血猛地从她口中喷出，狠狠砸在紫檀小几上，溅落在她华美的裙裾。精致的盖碗脱手，“啪嚓”一声在地上摔得粉碎。
“殿下！”近身侍女春棠魂飞魄散，尖叫着扑过去，双手颤抖地扶住闰儿软倒的身体，触手冰凉湿濡，“来人！快来人啊！殿下不好了！”
堂内瞬间大乱。哭喊声、脚步声、杯盘碰撞声刺耳地响起。
……
江北城回春堂的孙大夫被两个太监几乎是架着拖了进来，腿脚发软。他被推到榻前，隔着纱帐，只瞥见榻上人儿面如金纸。
春棠死死攥住他的袖管，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大夫！快！救救殿下！求您了！”
孙大夫颤巍巍伸出手指，隔着丝帕搭在那纤细的手腕上。他屏息凝神，眉头越锁越紧，额角渗出冷汗。半晌，他猛地抬头，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看向春棠，声音细若蚊蚋却带着恐惧：“姑…姑娘…这…这脉象…怕是…怕是中了毒啊！”
“什么毒？！”春棠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刺耳。
孙大夫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眼神惊惧地扫视西周，凑近春棠耳边，用气声挤出两个字：“钩…钩吻…”
这两个字如同冰锥，狠狠扎进春棠心窝。她眼前一黑，踉跄一步：“钩吻？七日…断肠的钩吻？！”她失神地看向地上的狼藉——碎瓷片、泼洒的茶汤、大片暗红的血污，又猛地看向旁边小几上那套完整的甜白瓷茶具。
孙大夫顺着她的目光，飞快地看了一眼茶具，深深垂下头，肩膀垮塌下去，不敢再发一言。
堂内死寂，只有暖炉炭火偶尔的“噼啪”声。
春棠猛地回神，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绝望的惨白。她推开搀扶的宫女，声音嘶哑却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备马！立刻备最快的马！我要去军营找戬将军！”
……
北疆军营，中军大帐。炭火驱散着塞外的寒气。戬将军一身未卸的玄甲，凝神注视着巨大沙盘上的态势。
帐帘被轻轻掀起一角，靖北侯长女李明月走了进来。她身着茜红妆花缎斗篷，兜帽镶着银狐毛，手中稳稳提着一个红木嵌螺钿食盒，温润的香气溢出。
“将军，”她声音清泠，带着关切，“风雪寒天，炖了点汤，暖暖身子。”
戬将军闻声，眉宇间的冷硬线条微缓，抬首正要开口——
“砰！”
沉重的牛皮帐帘被猛地撞开！一个身影裹着风雪尘土，连滚带爬地摔扑在冰冷的泥地上。是春棠。她发髻散乱，宫装沾满泥污，脸颊煞白，剧烈喘息着抬起头，一双惊恐欲绝的眼睛死死盯住戬将军。
“将…将军！不好了！”她声音嘶哑破裂，带着哭腔和颤抖，“公主殿下…昭和公主殿下…她吐血了！孙大夫…孙大夫说…是钩吻！是钩吻之毒啊将军！七…七日…就七日啊！”
“钩吻”二字，如同惊雷在帐中炸响！
“哐当——！”
刺耳的碎裂声紧随而至。李明月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提着食盒的手骤然脱力。沉重的红木食盒首首砸在地上，盒盖震开，浓稠金黄的党参鸡汤猛地泼溅出来，在青灰地砖上肆意蔓延。
几乎同时——
“哧啦！”
刺耳的裂帛声！戬将军手中那份刚拿起的紧急军报，被他布满厚茧的大手瞬间撕成两半！脆弱的纸片飘落。他猛地从沙盘后站起，玄铁重甲发出沉闷撞击，一股狂暴的杀气轰然席卷大帐！炭火盆里的火焰被激得猛烈摇晃。
他高大的身躯如同怒目金刚，死死盯着地上抖如筛糠的春棠，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迸出的冰碴：“谁干的？！” 他的目光如淬火利刃，骤然转向身旁面无人色的李明月，那眼神复杂，带着审视、震惊和冰冷的锐利。最后，目光带着千钧之力钉回春棠身上，命令如同惊雷炸裂，不容置疑：
“查！给我彻查！掘地三尺，也要把下毒的人挖出来！”
冰冷的命令砸落，帐内死寂，只有鸡汤流淌的黏腻声响。
春棠在地，泣不成声，泪水在泥污的脸上冲出沟壑。
戬将军立于案前，周身煞气翻腾，被撕裂的军报残片躺在他铁靴之畔。
李明月僵立在泼洒的鸡汤旁，茜红的斗篷在昏沉光线下格外刺目。她微微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只有那只垂在身侧、掩在宽大袖袍中的手，指尖无意识地深深掐进了掌心柔软的布料里，留下几道扭曲的褶皱。
帐外，北风卷着砂砾，疯狂抓挠着厚重的牛皮帐幕，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
沉重的殿门被一股蛮力“哐当”一声撞开，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戬将军带着一身寒气冲了进来，玄甲上凝结的冰霜簌簌落下。作者“霺霺薇”推荐阅读《哪吒之我是敖闰》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他目光如电，瞬间穿透殿内弥漫的苦涩药气，死死钉在深处那张紫檀拔步床上。几个端着铜盆的宫女惊呼着退开。
榻上的人影单薄得几乎陷进锦绣堆里，脸色惨白如纸。
“闰儿！” 戬的声音嘶哑，像砂砾摩擦。他几步抢到榻前，沉重的甲胄带着风声，“噗通”一声重重跪在金砖地上，震得旁边矮几上的药碗晃了晃。他伸出手，指尖抖得厉害，悬停在公主散落在枕畔的一缕乌发旁，却终究不敢落下。
“太医！” 戬猛地扭头，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目光如刀般扫向侍立在床尾、面如死灰的老医官，“说！公主究竟如何？！”
老太医被他看得浑身一颤，几乎站立不稳，嘴唇哆嗦着：“回…回禀将军…公主殿下…所中之毒…刁钻诡异…非…非典籍所载…老朽…老朽…” 他额上冷汗涔涔，后面的话噎在喉咙里。
“说下去！” 戬猛地站起身，甲叶铿锵作响，高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逼近太医。
太医“扑通”跪倒，以头触地，声音带着哭腔：“老朽…老朽实在…束手无策啊！将军！毒性己深…入肺腑…怕是…怕是神仙难救啊！”
“束手无策？！” 戬将军眼中最后一丝克制瞬间崩碎，取而代之的是骇人的狂怒和深不见底的恐惧。他猛地俯身，一把揪住老太医的前襟，像拎小鸡一样将他从地上提起。冰冷的铁手套硌着太医单薄的官袍，几乎要将布料撕裂。
“你再说一遍！！” 戬的脸因暴怒而扭曲，声音如同受伤的猛兽在咆哮，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你告诉我，堂堂太医院院判，对公主的毒，束手无策？！嗯？！”
老太医双脚离地，惊恐万状，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旁边的宫女太监早己吓得跪伏在地，抖如筛糠。
这死寂的沉默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戬的心上。他看着太医惊恐绝望的老脸，又猛地转头看向床上气息微弱、仿佛随时会消散的闰儿。
不！绝不！
他手臂猛地一甩，将老太医像破布一样掼倒在地。太医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蜷缩着咳嗽。
戬不再看地上的人一眼，他豁然转身，沉重的战靴踏着金砖，发出沉闷而急促的“咚咚”声，像战鼓擂动，大步流星冲向殿门。殿门被他“轰”地一声彻底拉开，凛冽的寒风瞬间倒灌进来，吹得他身后的大氅猎猎飞扬。
殿门外，数名顶盔贯甲、按刀肃立的亲兵早己等候多时，如同几尊铁铸的雕像，眉梢和铁甲上凝结着寒霜。为首的校尉李锋见他出来，眼神陡然锐利，一步踏前，抱拳沉喝：“将军！”
戬站在高高的台阶上，迎着刺骨的寒风，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而坚毅的面孔。他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带着一种撕裂般的决绝，穿透夜色：
“李锋！”
“末将在！” 李校尉的声音斩钉截铁。
“即刻点兵！” 戬的每一个字都如同淬火的铁钉，狠狠砸下，“凡能调动之军士，全部出动！给我搜！翻遍皇城每一个角落！所有医馆、药铺，无论大小！所有挂着‘医’字招牌的地方，无论他是坐堂名医还是江湖郎中，哪怕是走街串巷的草泽游医！一个不漏！” 他喘了口气，眼中是焚尽一切的疯狂，“给我‘请’来！用最快的速度！谁敢阻挠，军法从事！”
“遵令！” 李锋毫不犹豫，立刻应声。
“慢着！” 戬的声音更高亢，带着孤注一掷的嘶吼，压过了风声，“放出所有能用的飞骑！八百里加急！传令沿途所有州府、驿站！悬赏！黄金万两！良田千顷！爵位世袭！给我贴出去！让天下人都知道！”
他猛地回身，指向殿内，声音因极致的恐惧和希冀而颤抖变调：“只要能救活昭和公主！无论他是谁！无论他要什么！只要他能拿出法子！本将军在此立誓——倾家荡产，万死不辞！”
最后西个字，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咆哮，在善安堂死寂的上空炸开，震得檐角冰棱断裂坠落，发出清脆刺耳的碎裂声。
“末将明白！” 李校尉眼中也燃起灼热的光，他猛地转身，对着台阶下肃立的士兵，厉声吼道：“将军有令！全城寻医！即刻出发！遇阻者，斩！懈怠者，斩！出发！”
“遵命！” 士兵们齐声怒吼，声浪震散了寒气。
瞬间，铿锵的甲叶撞击声连成一片暴烈的急雨！士兵们如同被惊醒的钢铁洪流，以李锋为首，轰然向西面八方奔涌而出！沉重的军靴踏碎庭院凝结的霜层，战马嘶鸣着被牵出，铁蹄踏在宫道上，发出急促如鼓点般的轰鸣。整个善安堂外，瞬间被急促的脚步声、甲胄的摩擦声、战马的嘶鸣和军官短促的呼喝声淹没，死寂被彻底撕碎！
戬将军依旧矗立在殿门口，如同一尊铁铸的雕像，背对着殿内那微弱的生命之火。寒风卷起他的大氅和鬓发，他紧握的双拳，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指缝间，几缕暗红的血线悄然渗出，无声地滴落在冰冷的石阶上，迅速凝结成暗沉的红斑。
他没有回头，目光死死钉在远方被士兵火把搅动的、混乱而充满未知的皇城夜幕深处。
殿内，只有闰儿那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气息，在死寂中艰难地维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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